就那么一会,他做了个梦。
梦中见到沈婥蓦然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然后向他微笑。
他惊喜地以为她又活了过来,刚想要说点什么,却见她向他微微福了下,道:“谢谢齐王将我带出宫,此情此义来世必加倍奉还。后会有期。”
沈婥说完,身子忽然变得透明,就这样渐渐地消息在他的面前。
曹炟蓦然惊醒,再看时,沈婥却依旧躺在马车里。
看到她的头发终于干了,有些散乱,他便替她理理头发。
之后好一阵子,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后来才发现,原来是铃当声没了,连忙抓起沈婥的手腕查看,手腕上空空如也,却哪有什么铃当呢?
再回忆之前那一路伴着的铃当声,居然恍然如一梦,那样的不真实了。
……
之后的事情便不必再说了,安歌大概能猜到。
他从那时候开始,就成为了曹煜追杀的目标。
为了皇帝的尊严,为了原本可以随着她的尸体而长埋地下的君山大阵残片……
而曹炟,而开始护着她的尸体逃亡。
最后便发生了在安平郡的一切。
……
前程往事,种种不如意。
曹炟此刻依旧觉得嘴里发苦,于是又一杯酒喝下去。
看向安歌手腕上的铃当,道:“我确定,绝不可能有人在我的面前,能够从她的身上盗走那铃当,是以,有一阵子,我将这串铃当的遗失,确定为是我做了梦,一直伴着我脚步的铃当声不存在,那串铃当也不存在,直到……”
当他在曹煜的哀求下,来到君山之门,之后藏宝室被地下
之水吞没,安歌在一块青石上勉强立足,代弘文手持利剑向安歌刺来,他飞身而起,迅速赶到救起安歌,当他和安歌踏着青石往前赶的时候,安歌手腕上的引魂铃,就这样落入他的视线内。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串铃,是曾经沈婥手腕上的那串。
在安歌因为心系江山图而大为紧张的时候,一块碎石飞过割到了她手腕上的引魂铃,引魂铃因此而跌落,被曹炟及时接住,然而却并没有将它还给她,而是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中。
这便是君山大阵破,安歌昏迷,再醒来时已失引魂铃的原因。
……
……
安歌明白了,这才是在她毁了沈婥的尸体后,依然能够活着,被曹炟放过的真正原因。
这时候,她紧张地看着他,暗忖,若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会如何呢?
曹炟却在这时,忽然凝视着她的眼睛道:“这一年多,本王可真的没有闲着,查阅了很多有关风水界的卷册,最后让我在一部据说是上古卷册的旧籍中找到一篇小字,上面还配了图,图上画的是一串铃当,而小字上是说,上古时期,东方天帝太昊,因为怜悯世人生死轮回,因此用记忆之灵石加永生之水,练成了一串引魂铃。
得此铃者得永生,意思是说,得到此铃者将不会死去,是这样吗?我不知我的解读是否正确,安歌,你也是我们邾国最厉害的风水师之一了,你且对本王说说,这世上,到底是否有永生这回事?这串铃,是否就是引魂铃?”
安歌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双唇微颤,好半晌才艰难地道:“那我说什么,你都信吗?”
“只今天,你说什么我都信。”
这时候,又一阵冷风吹过来,帘幕被吹开,安歌这才发现,这船不知什么时候解了绳,此时又已经飘到了河中央,入目满是纷纷白雪,浩渺之处已无人烟,之前的画舫都已经到了岸,人去无踪了。
这让她又想起,上一次与曹炟一起划船。
船也是这样飘在河心……
她的脑海里转过很多个念头,觉得应该对他解释点什么,然而最后,却只是忽然做出冷然的模样道:“沈婥,我没有输给曹煜,我只是输给了你。可是,我也不是真正的输给你!”
这是沈婥活着的时候,曹炟最后一次见到她,对她所说的话。
以前,安歌说过一次,在曹炟要将她关在沈婥的棺材里时。
但是这次,她连语气也学得一般无二,甚至那神情也是模仿当时曹炟的模样,曹炟虽然在说那话时并看不到自己的神情,但是想来,可不就是安歌现在所模仿的这般,看起来很大义禀然,忍痛断臂的模样。
曹炟只觉得眼眸子有些热,却是噗嗤地笑出了声。
安歌也已然泪盈满眶,却是笑着继续道:“沈婥,这一次驻马驿一战,我一定会赢了你!让你知道,这世上除了我四哥,还有别的英雄!”
“沈婥,你信不信我立刻杀了你?杀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沈婥,我们一起去游湖吧,我划船的技术很好。”
“沈婥,你怎么这么笨,你看不出来吗?我四哥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他当了皇帝就会有后宫三千,到时候你只是她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不像我,我不当皇帝,我这辈子只娶一个女人,谁若愿意做我的女人,我一生只爱她一个。”
“沈婥……”
安歌一句句学着当时曹炟所说过的话,几乎一字不差。这也是因为,在她得知曹炟才是真的爱着沈婥的时候,便常常回忆起当初二人相处的瞬间,才发觉她当时虽然并不爱这个男人,甚至将他当成最重要的敌人,但也因为如此,他实际给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甚至他说的话,很多都鲜明地刻在她的脑海里。
因此她一口气,说出当时只有二人知道的,曹炟说过的很多话。
在她最后一句尚未说出来的时候,已经觉得自己已经被他大力扯入到怀中,他紧紧地拥抱她,软糯的唇在她的额上吻着,她只觉得整个人,忽然就如飘入云端般,此刻,似乎所有的苦难已经离她而去,剩余的只是莫名的幸福。
她倒在他的怀中,闻着他的味道,真想就这么沉沦下去,时间留停在这一秒。
二人就这样相拥了很久,天色渐暗。
咕咕——
安歌的脸蓦然红了,不知道曹炟有没有听到这响声,她肚子饿了,在这样的时刻怎么可以肚子饿呢?
然后她决定,在他嘲笑之前,她先兴师问罪。
她咬咬牙,猛地推开他,“你之前不是表现得很深情吗?还要给沈婥殉情,可是你现在回来后,不也还是天酒地吗?你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喝酒,你简直太可恶了!”
反正现在他知道她是真正的沈婥了,既然被他爱了那么久,她觉得自己有资格过问他的私生活了。
曹炟再次把她拉了过来,唇印在她
的唇上,就好像她的唇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果,他吃了还想再吃,那麻酥酥的感觉让安歌再次沉沦下去,然而他却又放开了她,笑道:“吃醋了呢!”
“是,那又怎样!”安歌一点都不否认。
曹炟又笑了起来,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些糕点,拈了块云片糕放在她的口中,“歌儿,我若不如此,皇上怎能放心?自君山之事后,那幅江山图就失踪了,皇上一直在找这幅图,又恐这幅图是落在了我的手中,因此这一年多来,严密监视我的行动,我唯有每天都天酒地,才能够让他放心些。”
他这么一说,安歌倒明白了,但是心里还是很难受,“那以后你还是要这样吗?”
“你可以与我一起玩啊!”
“啊?你什么意思?”
曹炟捏了下她的脸蛋,“之后你就明白了。”
安歌这下心情大好,狼吞虎咽地吃下一些糕点,似乎觉得饱了,又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曹炟微怔了下,“什么怎么办?”
安歌将口中的糕点狠狠咽下去,“你不是说,皇上在监视你吗?那他一定是知道我上了你的船,你说他会不会怀疑我们……”
“你怕他怀疑什么?”曹炟戏谑地问。
“我——”安歌的脸蓦然红了,“也是啊,就算是皇上,也没有办法阻拦某某爷和谁谁谁谈恋爱吧?”
她不好直接说曹炟和自己的名字,就这样用某某爷和谁谁谁给代替了。
惹得曹炟噗嗤一笑。
“他当然是担心的,因为曾经的事情,他内心里是很忌讳风水师的,特别是你这样的女风水师,他担心当年他借沈婥登基的事情,会重演一次。而且我们都是在君山事件中活下来的人,他总怀疑那江山图是在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手中,所以我和你的关系暂时不能被他知道,否则不知道要引来什么祸事。而你的身份,更是要保秘再保秘,绝不能再被第三个人知道了。”
安歌嗯了声,却扑闪着眼睛问,“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呀?”
曹炟一把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只觉得怀中的人儿挣扎了几下就全身都软了,喘着粗气脸蛋红红地看着他,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但这不好意思只是一闪而过,马上便被心中的情念所替代,他俯下身,轻轻地吻她的眉,“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