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擎天看他哭了,赶紧下了车抓紧她的肩膀问道:“柳月,到底咋了?你倒是说啊?”
柳月和夏擎天是青梅竹马的伙伴,他们的友谊却一直保存着,在柳月心目中,这夏擎天就如同亲生哥哥一般亲切可靠。
柳月竭力抑住悲声,道:“你们走后,村支书夏铁柜就带着十几个人,到我们家里……把……把我们家的老母猪和几头小猪仔都牵走了!他说,不交提留款和统筹款,就把我们家的猪给卖了抵了,不还给我们了,我奶奶都吓得……吓得……晕过去了。”
“他妈的!”夏擎天气急之下,“嘭”地一拳打在大槐树上,他又急忙问道,“奶奶怎样?身体有事没?”
“她没事,是高血压犯了,还有冠心病,吃了速效救心丸,现在睡着了。”
夏二狗也一脸忧色,拿出一盒只剩了四根的红旗渠,递给了夏擎天,夏擎天用火柴点了一根,皱着眉头抽着,一时间他和夏二狗都一筹莫展。
夏小洛一拍手,道:“哥,咱是中了那李大嘴的调虎离山计了!”
还是夏小洛第一个明白过来了。
“你放着马后炮有个屁用,猪还不是被人家牵走了?”夏二狗不满地翻了个白眼。“现在赶紧想办法啊。”
柳月也急得直跺脚,要知道,那头老母猪是她家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全靠它到年底卖了钱,供一家人吃穿用度,给奶奶看病买药。
夏擎天一直紧锁眉头,显然无计可施。
夏小洛嘿然一笑道:“我倒有个办法,不知道能行不?”
夏擎天惊异地看着眼前的小堂弟,恍然想起这小子今年考了个全县第三,脑瓜子应该还是够用的,有点兴奋地问:“你大爷的,你倒是说啊!”
夏小洛心道,我大爷不就是你老爸夏近周啊!他阴恻恻地一笑道:“他们不是把柳月姐的老母猪牵走了么,咱们来个将计就计!”
“怎么个将计就计法?”夏擎天来了兴致。
“他们是不是说,只要我们把村提留和乡统筹交上去,就还我们的猪?是吧,柳月姐?”夏小洛望着柳月道。
“是这样,夏铁柜是这样说的。”柳月沉思片刻道。
“必须这样,难道我们交了提留和统筹,他们还不还我们猪?还有没有王法?”夏二狗义愤填膺地道。
“那就好,倘若我们要交了这统筹和提留款,他们要还不了我们猪呢?”夏小洛问道。
“小洛,你别捣乱,我们家没有钱交这些……”柳月着急地道。
夏小洛正容道:“我能帮你交这个钱,你放心,要是他们还不了猪,你怎么办?”
“我不把那个钱学文撕吃了喂狗!”柳月狠狠地道。
夏小洛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心道,女人太可怕了,女人要狠起来,可是比男人还狠,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的话还真有道理。
夏小洛补充道:“不,撕吃了他没啥好处,我们得狠狠地讹诈他一下!”
擎天和二狗如此一听,大感兴奋,纷纷摩拳擦掌。
“现在,我们就得想个办法,把那头母猪弄死,让他们还不起那头老母猪!”
“那太简单了,我家有药狗蛋,猪也挺喜欢吃……”夏二狗脱口而出,然后有点后怕地捂住自己嘴巴。
黑夜里,夏小洛和夏擎天两个人的脸庞在鬼火一般的烟头的映照下,阴恻恻地相视一笑,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就这么办!”
柳月还有点犹豫,道:“行么?”
夏小洛道:“你忘记那几个王八蛋是怎么对你的了么?”
柳月沉思片刻,好像下定决心一般,道:“那……你们小心点。”
她是实在舍不得她那头不挑食而且繁殖能力超强的老母猪。
片刻之后,夏二狗从家里揣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层油纸,只见后面还包着一层油纸,夏小洛笑骂道:“###大爷,夏二狗,这东西多么宝贝么?”
夏二狗不动声色,万分郑重地打开最后一层油纸,只见一块如同红薯一样的东西展露在众人面前。
那东西黑乎乎的,不怎么好看,但是闻着有一股诱人的香甜味道。
夏二狗道:“这药狗蛋,可是很难弄的,是一种野果子,动物吃了立马就毙了。”
其实这药狗蛋的原理很简单,猪狗之类的东西吞下,引起咽喉肿大,瞬间卡住喉咙,不能呼吸,猪狗窒息而死,为偷狗人士专用密器。
而那药物尚未到达猪狗的胃部,因此猪狗的尸体不会有毒。
90年代初,这种东西在中原地区很常见,很多人没事就拿这个药狗,然后把晕倒或者憋死的狗拖回家杀了吃。
夏擎天把东西往怀里一揣,问柳月道:“柳月,他们把猪弄哪儿去了?”
“弄乡政府大院了!后面那个菜园子。”
当时很多驻村干部、乡干部的工资不高,生活也很清苦,因此把乡政府大院后面的一块空地开辟成菜园,想必那头猪就栓在那里了。
夏擎天拉风无比地跨上自行车,如同将要出征的猛士。
夏二狗还想跟过去,夏小洛一把拉住他,道:“你跟着他干球?这事儿一个人干比较好,轻车熟路,有人发现容易逃脱。”
柳月一听这事儿可能被发现,心里愈发紧张自己的“擎天哥”,想拦住他的时候,发现夏擎天已经远去了,只好作罢,心中默默为他祈祷着。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没有说回家的事,在这深夜里,在这清凉的夏风,在大槐树下,或站或蹲,默默地等待着……
夏二狗弹出一支烟,划了一根火柴点燃,夏小洛伸手抢过来。
他重生前可是老烟枪,在县城的时候,他一直克制着怕老爸发现。
这几天,在老家和这群野孩子一起,看他们抽烟,早就心痒痒了,更何况,他心中也在为自己亲爱的堂哥担心,害怕他出事。
夏二狗也理解他的心情,没有厮闹,收起了平时爱开玩笑的调皮性子,满面忧思起来。
过了半个小时,已经是深夜一点钟,他们还没有看见夏擎天的身影,还没有听到他爽朗的笑容。
柳月不禁乱了方寸,道:“擎天哥不会有事吧?我们去乡里看看吧……”
夏二狗也道:“草,要是被乡里人逮着,就玩完了,非判刑不可。”
他这么一煽风点火,柳月更是着急,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轻轻地抽泣起来,心道,都是我不争气,没有守住自己家的老母猪,现在害的自己的好朋友为自己担风险。
夏小洛则充满信心,道:“就是被人发现,以乡政府那些废物的身手,能敌得过我们英勇无比的天哥!”
听他这么一说,二人心中稍感安慰。
三人左等右等,等到凌晨三点,“呼啦啦”一阵熟悉的自行车驶过的声音打破了这夏日夜晚的宁静。
却看见夜色里,夏擎天骑着自行车飞奔而来,而自行车的后座上还挂着一团黑色的东西。
夏擎天又用穿着拖鞋的双脚做了个急刹车,然后把后座上的东西扔了下来,笑嘻嘻地道:“嘿嘿,我看这药狗蛋没有用完,正好经过副乡长钱学文的住处,就把他家的大狼狗给药死了,抬回家,打打牙祭!”
三人看他平安归来都一阵欢呼,而且瞧他这神情,显然是得手了。
夏二狗指着地上的死狗,道:“嘿嘿,这玩意弄我家吧,我家就我奶奶在家。”
夏擎天也认为这样比较合适,夏二狗是个孤儿,父母亲都死了,只剩下他和奶奶相依为命,奶奶也不管束他。要是把狗弄到自己家里杀了,少不得又受一阵盘问,再说了,还有那个“温州商人”王大力食量甚大,自己也不愿意让他吃去一份儿。
夏擎天也认为这样做比较合适,点了点头,夏二狗狠狠地朝那狗踢了一下,道:“恶狗,你终于死了,今天让你爷爷我吃了你,也不冤枉!”
自古以来有“狗仗人势”之说,这钱学文鱼肉乡里,横行霸道,他养的狗也跟他一样,是一条恶狗,没少咬伤人,但是他是乡长,大家都敢怒不敢言而已。
今天夏擎天午夜偷狗,也算是为乡亲们除了一害,可谓丰功伟绩,如果不是畏惧副乡长钱学文的强权,怕惹麻烦,那真是要敲锣打鼓,纪念一番。
柳月道:“你们玩吧,我就不参合了。”说着转身准备回家,她觉得这偷狗杀狗吃狗肉是几个男孩子的事情,自己主动参与可不太好。
夏二狗道:“嘿,柳月姐,你回家了,我们三个大男人就没有大厨了,总不能把我奶奶叫起来给我们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