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松这会儿也说话了,“就是,我妈的手腕都肿了,大夫说要养好几天才能好。大姨,你得给我妈做主。”
经过昨天那一场闹剧,苏珍明白了一个道理,二话不说拿出手机打给苏涛,“一个个的,都拿我是软柿子捏是不是?还让不让人安生过日子了?”
苏涛觉得烦,“又怎么了?”
“怎么了?昨天是老太太和苏卉来闹,今天是苏卉带着女儿、儿子和侄子来闹。涛子,你再放任不管,别怪我跟你拼命。”
苏涛摔了手中的文件,“大姐,手机给阿卉,我跟她说几句。”
苏珍瞪了苏卉一眼,“过来,涛子有话跟你说。”
杨梅不客气地从中截下手机,“三舅,我是梅梅。”
苏涛现在没心情哄外甥女,“梅梅,手机给你妈。”
杨梅当时就不高兴了,手机一把塞自家妈手里,别过脸,气乎乎的。
苏卉讷讷的接电话,“三哥。”
“滚回家去,闹什么闹?再闹,桃桃的工作就别想了。”
大女儿杨桃毕业出来后,工作一直没着落,低不成高不就的,又不肯回家,时常跟家里伸手要钱。苏卉说道过几句大学白念了,杨桃当时反驳说“你们当爹妈的没本事,我能怪谁?”
苏卉当时被堵的难受,转过头替女儿跟三哥要工作。所以,苏涛丢出来的威胁就是个杀手锏。她对三哥的口气没什么不满的,反倒眼睛一亮,“三哥,桃桃的工作有眉目了?”
“嗯。”
“好,好,好,我这就回家,这就回家,详细的回家再说。”苏卉忙不迭地答应着,手机还给苏珍,拽着不情愿的女儿、儿子和侄子走了。
苏珍看手机,发现苏涛已经挂断了,也没想着再打。事情已经解决了,没有再打的必要。
第二天中午,苏涛开车回村了。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最先到的苏珍家,热情地和元师傅、谢国安寒暄了几句,留下一箱白酒、一条烟、一盒月饼、一盒补品,这才去苏海家。
收养苏画这么多年,苏珍这是第一次收到苏涛送出的礼,简直是受宠若惊。
下午四点多,苏锦全的媳妇抱着孩子过来,说是苏涛晚上摆酒请客,请苏珍一家子都过去,包括元师傅和谢国安。
苏锦全的媳妇叫刘赛花,和公婆的关系不咸不淡的,不过和丈夫的感情特别好。她很会做人,嫁过来到现在,基本没得罪过什么人。
她和苏珍这个大姑来往不多,关系自然说不上多亲密。即便如此,她也表达了自己的善意,“……我就听了一耳朵,三叔决定把奶奶接城里去生活。不一起住,房子、保姆都安排好了。”
苏珍觉得意外,苏涛的决定出乎预料,“老太太肯?”
刘赛花笑着说,“奶奶点头了。”
送走了刘赛花这个侄媳妇,苏珍对苏画感叹了一句,“锦全媳妇就是会做人。换成如兰,一个字都不透给我。”
晚上,苏珍一个人去苏海家吃饭。
苏画没去,留下负责师傅和师兄的晚饭。到了八点钟,天黑透了,大姑还没回来。她正考虑要不要去接大姑时,大门口被车灯照的亮亮的。她以为是有谁在倒车,没有在意,下一秒就听到车主按了两声喇叭。
在阿黄的吠叫声中,她打开院灯出去看,发现一辆陌生的车正缓缓开进她家院子。她退回外屋门口,看着车子停好,看着司机打开车门下来。
陆子航下车,冲着她笑,“不请自来,不知道欢不欢迎?”他才不承认,自己来的匆忙,又没提前打招呼,是被苏画要相亲的消息给刺激的。
她挺吃惊的,看着他,眉眼含笑地一侧身,“欢迎,快进屋。”
陆子航心中的忐忑,在她的笑容中消融的一干二净。他锁上车,跟苏画进屋,“大姑呢?”
“去二叔家了。你开的什么车?那么大,也不像货车。”
“房车,远行时比普通轿车舒适。”他来是为了阻止苏画相亲的,顺便接苏画回校。苏家屯到元市路途遥远,考虑到舒适度问题,他把表弟的房车开过来了。过段时间,他准备自己买一辆,专门载苏画出门。
不懂房车价值的苏画倒也没多想,转了话题,“晚饭是不是还没吃?”
“没有。”
“你坐会儿,我去做饭。”
“我来烧火。”陆子航说着,脱下西装外套随手丢到炕上,跟着苏画去厨房。
苏画从冰箱拿了晚上的剩饭出来,“主食弄个蛋炒饭,拍个黄瓜,炒个青椒土豆丝,你看行吗?”
“行。土豆在哪儿?我来削皮。”
苏画过去翻菜筐,拿了两个大土豆出来,“多还是少?你不用沾手,就炒个菜,很快的。”
“不多不少,正好。”说着,陆子航不由分说拿过土豆,找到削皮刀给土豆削皮。
苏画笑笑,没拦着他,转过身拿了两根黄瓜出来洗,又剥了几瓣儿蒜,很快做好了拍黄瓜。
“姐,谁来了?看到你家院里多了个车。”张正从外边进来,话音刚落,就看到了正要切土豆丝的陆子航。他惊喜地笑咧了嘴,“陆大哥,什么时候到的?”
陆子航笑笑,切菜的动作不停,“刚到,正想着一会儿过去打招呼,你先过来了。”
张正可高兴了,问他姐准备做什么饭,要不要他进菜园子摘菜。
陆子航不同意,“黑灯瞎火的,进什么菜园子?对了,元师傅睡下没有?”
张正摸了一下后脑勺,“没有,元师傅和谢大夫在下棋。”
陆子航不解,“谢大夫?”
苏画解释说,“是我师兄,你认识的谢国手。炒个菜而已,很快的,你过去打招呼吧,饭好了我叫你。”
陆子航从善如流地放下切一半的土豆,洗手擦干,跟张正过去了。
苏画接手把土豆丝切完,又切了半个青椒,觉得太素,从冰箱拿了块儿肉。肉没有提前化,冻的很实,她费力地切了些肉丝出来。引火,先炒肉丝,等肉丝熟了六七分,放进土豆丝、青椒继续炒。菜炒好盛出来,洗锅,做蛋炒饭。
她打张正的手机,“饭好了,让陆大哥过来吃饭。”
不过两分钟,陆子航就过来了。饭菜虽简单,但他觉得味道好极了。苏画想给大姑打电话,催大姑回来。张正说不用,拿了手电筒出去接了。
苏画端来几样小咸菜后,一手托腮坐在对面,看陆子航吃饭,“有那么好吃吗?”
“当然,在我心里,厨艺最好的人你排第三。”
“那第一第二是谁?”
“要不要猜猜。”
“不要。”
“第二你认得,咱们大姑。”
她笑着点头,“第一是谁?”
“第一你也认识。”
“程师傅。”
“错,是我外婆。”
她笑着说,“你外婆和我大姑听了,肯定特别高兴。”
他放下筷子,舀了一匙的蛋炒饭递到她嘴边,“尝尝,特别香。”
她愣了一下,然后身体往后躲,笑着拒绝,“才不要吃你的口水。”说完,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由自主地脸腾一下红透了。
他一脸严肃地说,“可惜了。”然后也不知道在可惜什么,一匙炒饭送进自己嘴里了。
苏画有点坐不住了,起身走开,从菜筐里挑了一个红透的西红柿,洗了洗,切成片装盘,洒了点白糖,拿了双干净筷子回来坐下,低头吃自己的。
两人都吃完了各自的食物,苏画收了碗筷拿去洗。这时,大姑和张正回来了。
大姑进门就脸带笑模样,“听说小陆来了,姑听了可高兴了。”
陆子航迎上去,“大姑,我又来打扰了,可别烦我。”
“不烦,不烦,只要你有空,随时过来。进屋,咱们说说话。”大姑说着,拉着陆子航进了西屋。
说话到九点半,陆子航没去打扰元师傅和谢国安,而是去了张正的房间睡。
苏画洗漱了,正要躺下睡觉,手机响了。
苏涛喝多了,打了个酒嗝,开口第一句就是,“听说你大学不念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
“好好的学不上,说辍学就辍学,太任性了,全是你姑给惯的。”
“有事吗?没事挂了,我要睡觉了。”
“学不念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像现在一样,给人看病,跟大姑在一起。”
“没出息的,你就是个没出息的。留村里干嘛?当乡村医生吗?”
“算是吧。”
“破乡村医生有什么好当的,没出息的,跟你妈一样,头发长见识短。书不念了,赶紧滚回城里,给老子嫁人。”
苏画不想再听,按掉了电话。他有什么资格自称是她的老子?
苏珍洗了脚正好上炕,“谁的电话?”
“苏锦程的爸。”说话间,手机又响,她按了拒接。
苏珍躺下,夏被盖到身上,“这会儿不管他说什么,别理他。晚上喝高了,有点耍酒疯,酒桌上赖着不肯下来,拽着我的手一个劲儿说‘对不起’、‘谢谢’。因为什么对不起,因为什么谢谢,不清楚。我听的耳朵差点起茧子,想走,他又拉着不让。不想搭理他,他还一个劲儿问你的事。”她顿了顿,又说,“你要休学的事,我告诉他了。”
苏画点头,接了这次打进来的电话,“你到底想干嘛?”
苏涛,“没出息,破乡村医生有什么好当的。滚回城里,给老子嫁人,听到没有?马恩你不喜欢,王恩、刘恩的多了去,多的是。老子的女儿,不愁嫁,不愁。”
“我的事,你管的着吗?”她就不明白了,最近怎么个个张嘴就是要她嫁人的话题。
苏涛有点大舌头,“老子的女儿,必须嫁青年才……才俊,房子、票子,老子给、给女儿花,给女儿花……”
“喝高了赶紧睡,别吵的人嫌狗厌的。”苏画说完,按掉通话,关机。
苏涛抱着结束通话的手机磨叽了足有半小时,直到手机被二哥苏海强行拿走,这才停止了老子的女儿怎么怎么样的胡话。不过,手机没了,别以为他能安生下来。
他抓住苏老太太讲了大半小时的生意经。苏老太太听的头大。
苏海把他强行按到炕上,让他睡觉。
他又抓住苏海不撒手了,开始讲国际形势、讲房地产,一下又跳到哪国和哪国是王八蛋,他要丢导弹过去把某某炸了。
苏如兰躲在自己屋都能听见醉鬼三叔的“演讲”,受不了地跑出来,不高兴地让他赶紧睡。
苏涛很不高兴,抓住苏如兰开始讲小时候的各种苦。总之,他讲够了、嚷够了、骂够了,折腾到后半夜,倒头就睡,睡的还非常实,管你怎么叫、怎么推都不醒。
苏海夫妻、苏如兰,再加苏老太太,还有借宿一晚的苏卉两口子,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起来,他们各个顶着个黑眼圈儿。
罪魁祸首苏涛,雷打不动地睡到九点多才醒,等他洗漱了,吃完饭,差不多已经中午了。他对苏海等人的怨念视而不见,把苏老太太请上车后座,冲着众人摆了摆手,发动车子离开。他没有直接走,中间拐去了苏珍家,目标明确地找到苏画,说要谈谈。
苏画跟他没什么好谈的,尤其昨晚被醉酒的他骚扰后。
看着苏画一脸不想谈的模样,苏涛叹了口气,“大学真不念了?”问话的同时,他不由多看了两眼停放在院中的高级房车。昨天中午过来时没看到,难道那位元大夫跟前今天来了什么贵客?
苏画沉默一会儿,这才开口,“不念了。”
“听说你考到从医的相关证件了,能给我看看吗?”
“不知道放哪儿了,一时半会儿找不见。”
“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爱听。但好歹,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对社会的残酷现状,我了解的比你多、比你深。一定要当大夫吗?”
她反问,“学医不就是为了从医吗?”
“行吧,既然你喜欢当大夫,我也不多说了。对未来,你有什么打算。”
“昨晚不是告诉你了,我就要当破乡村医生。”最后五个字,她故意一字一顿地说。
对自己醉酒后的言行,多少有点印象。苏涛觉得尴尬,但不会表现在脸上,在商场上打滚多年,脸皮子早练出来了。“在村里呆着根本没前途。等我回去,在城里帮你联系几家医院,找朋友打听一下情况,觉得合适,我会通知你去面试。”
“不用。”
“别为了反对我而反对,这是攸关你一生的事业。好好想想,有消息了我给你打电话。”
苏画只是沉默。
苏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不到苏画的答复,无奈地转身往外走。走出大门时碰到正往里走的陆子航。
陆子航出于礼貌,冲他点了一下头。
苏涛以为陆子航是元大夫的客人,像那位谢大夫一样,于是也点了一下头,错身而过。打开车门坐进去,回头看了一眼后座上假寐的老太太,他转过脸,发动车子离开苏家屯。
苏老太太被接走,苏珍松了口气之余,就盼着老太太不要再被送回来了。实在是老太太忒能折腾人了,尤其喜欢折腾她这个闺女。老太太不在,连带的苏卉往娘家跑的次数也会减少。苏卉爱占人便宜不假,倒也有点小聪明,身后的靠山老太太不在时,言行上会收敛许多。
吃过午饭,苏画接了个电话,准备出诊。
陆子航没事干,抢过药箱帮她拿着,还抢着要开电动车。电动车这个东西,和陆子航这种长手长脚又西装革履的男人来说,怎么看怎么不搭。
坐后边的苏画忍不住笑问,“有没有一种,缩手缩脚施展不开的憋屈劲儿?”
陆子航不肯承认,“还好。”他已经把电动车缓缓地开出大门了,“出了村,往哪边走?”
“出了村口,往东直走。这次出来,能呆几天?”
他答非所问,“你想哪天走?”
“走去哪儿?”
“医大后天开学,明天中午或晚上走都可以,报道来得及。”中午走时间宽裕一些。晚上走,夜里就不能停下休息了,倒也难不倒他。
“啊,忘了告诉你,书我不念了?”
“什么?”他以为听错。
“靠边停一下。”她说着,打开药箱,从里边取了个牛皮纸袋出来,等他把电动车停好,递了过去,“看看。”
他把纸袋里装的证件一个不落地仔细看过,沉默一会儿,还给苏画,继续上路。他面上不显,可心里很不平静。小画不念大学了,等于小画不去元市了。人还没追到,就相隔了十万八千里。网络通信虽发达,但人不在跟前,恋爱怎么谈?尤其是小画还没答应和他交往的前提下。
“我想行医,不想被困在大学校园里,家人尊重我的选择。这事,也是最近几天才说开的,想要告诉你的,只是被一些闹心事烦的,来不及跟你说。对不起,你大老远辛苦开车过来,我却……”关于学历的重要性,她还不知情,所以大学说不念就不念了,心里一点压力都没有。
“没事,别想太多。还好我来了,否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距离太远,他得想个办法,否则保不齐哪天小画就被人拐走了,而远在元市的他还被蒙在鼓里。
她笑笑,不知道怎么接这话。他的心意,她不知道怎么回应。上次他离开时,她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昨天,他不辞辛苦地再次过来找她,说明他不准备放弃。
“以后有什么打算?留在村里开诊所,还是进医院工作?或者,像元师傅那样一边游历一边行医?”
“暂时会留在村里,陪大姑一段时间。农忙结束,步入冬季时,估计会背着药箱四处走。”
想到和元师傅第一次相遇时的情景,想到人迹罕至的原始山林,他已经心里有数。他喜欢上的人是特别的。行医方式特别。别人坐在诊所或医院给人看病,而她却要像古时候的游方郎中一样四处飘四处走。感情问题上特别迟钝。总有一种男女感情在她眼里无关紧要的感觉。他应该感谢自己温吞的追求方式,否则,依她的性子,他早成了她的拒绝往来户也说不定。
两人谁也不说话,电动车里一阵沉默。
看着外面,她突然说,“前边路口,往左拐,然后顺着碎石路一直开。村口应该有人出来接。”
村口确实有人接,一个瘦大婶儿,即病人的媳妇。她穿着洗的褪色的衣服,站在村口等到他们,然后带路领他们到家。
男人病的挺重,整个人瘦的都脱相了,面色极差,双眼无神,还时不时捂着胸口咳嗽几下。
瘦大婶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画的神色,解释道,“大夫,我男人没传染病,绝对没有传染病,千万要给他看看。他只是,只是得了怪病,不是肺结核,不传染的。”
苏画看了眼瘦大婶儿小心又焦躁不安的样子,“我知道。肺结核有专门的治疗部门,而且基本免费。真是肺结核,你们早去治疗了。”
瘦大婶儿听了,惊喜地点头,“对,对,不是传染病,不是。去过六家医院,大的小的都有,看了好多大夫,不是传染病,就是治不明白,家底都花光了……”家里现在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家子的口粮地只留了三亩种口粮,其它按十年租给了别人,而租金全花在了看病上。她动过卖房子的主意,是她男人以命威胁整日揣着房产证不离身,这才留了下来。
没有电器,没有像样的家具,这家人的房子显得空荡荡的。苏画上手给男人把脉,微皱了眉头,有些拿不准。眼皮,舌苔也检查过了,还是拿不准。她收手,平静地坐了几分钟,待男人咳嗽起来,再次上手把脉。
她咦了一声,眉头舒展开来。男人咳嗽一会儿,慢慢平静下来。她也不着急,足足感受男人的脉象变化十几分钟,这才拿开手。
其间,瘦大婶儿愣愣地看着,大气都没敢喘一下。这会儿,她赶紧追问,“大夫,怎么样?”希望与失望的情绪经历的多了,其实她已经麻木。
但今天,她迫切地希望面前过于年轻的大夫能带来奇迹。奇迹再不出现,她的心就要死了。她也是偶然间听亲戚提起苏家屯有两位很厉害的中医,师徒俩个,没有治不好的病。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她忐忑地打通了大夫的电话。
苏画说,“我只开中药方剂,会煎中药吗?”
“会,会,大夫,我男人的病……”
“肺病引起的。开始只是小病,但治错了方向吃错了药,病情一发不可收拾,变得相当复杂。到目前为止,已经伤及心肝肾,各个器官正在衰竭。”
“啊?不是癌吗?医院说是癌。”医院让化疗,他们家出不起化疗的钱,这才回村。她男人说,宁愿在家熬死,也不给儿子留下巨债。
“不是癌,和癌有细微的区别。”
“那,那……”
“想要三五天药到病除是不可能的,需要慢慢调理。保守估计,需要两到三个月。丑话说在前头,想要你男人恢复到生病前的状态是不可能的,扛麻袋的重活儿别想了,轻省农活倒是能干。”
“能,能治好……咳咳……”完整的句子说不全,男人激动地咳嗽了起来。虽然咳的厉害,可他枯寂无神的双眼此刻闪着希望的光。
苏画颔首,“医术有限,我只能治到这种程度。郑重地问一次,需要我开药吗?”
“开,咳咳……开……”男人一边咳,一边流着泪说。
“开,开的,要开的。”瘦大婶儿半信半疑地抹着脸上的水珠,想着梦果然是反的。昨晚她梦到自家男人死了。现在,大夫告诉她,吃药调养两到三个月他男人的病就能好。这会不会只是个梦?
苏画沉默片刻,“有几样偏门儿的药材,镇上药店没有。这样吧,我去一趟县城把需要的药材备齐,明早再过来,送药顺便告诉你们煎药的顺序。”
“行,行。”
“好,好,明天,明天的。”
夫妻俩抢着答应。
送苏画出来时,瘦大婶儿支吾着问,“要,要多少钱?那个,赊账……行不行?秋收,秋收时我能帮工挣钱,一天一百二。”
苏画微怔,不过认真想了想,“你家地多吗?有几个劳动力?”
“家里就我一个劳动力,自家只种三亩田。儿子在外打工挣钱,加上秋收帮工我能挣钱,不会赊账太久。大夫,行吗?”
“行。我家也种地,秋收时你帮我家干活,算是以工抵药费,我就不跟你收现钱了。”苏画说完,没看瘦大婶的神色,径直走过去钻进电动车里,“走吧!”
回到家,苏画先是翻腾医书找到自己需要的,跑去找师傅和师兄,然后就那男人的病情讨论了足有半小时。
陆子航是个外行,他们说的术语很多他都有听没有懂。即便这样,他坚持坐在苏画旁边不肯挪地方。元一突然说要让苏画相亲,他紧张坏了,工作匆忙交待给下属就冲过来了。非常时期,他得守着小画。
最后药方定下来了,除了三样辅药药材与用量稍有改动之外,其他与苏画最初定下的药方无异。
苏画带上钱,拿着师傅给的一张名片,立刻动身去县城进药材。正好自家药柜也需要补货,此行一举两得。
陆子航不容拒绝地开了房车,陪她去县城。
方万山经营药材生意,主营中药材。他五十多岁的年纪,和元一有点交情。确切地说,他欠元一很大的一个人情。
苏画到了县城,打通方万山的私人手机,报上师傅的名号。
方万山人在外地,他给了苏画一个药店地址,让苏画去见一个叫顾真的经理。
大概是方万山打过招呼的缘故,顾经理热情地接待了苏画,并按苏画列的单子,优先给苏画准备药材。有几味药材缺货,他打电话从别的店里调过来,给苏画准备齐整,这才让苏画验货收货。
已经是下午五点,顾经理要请苏画吃饭。苏画拒绝了,提出告辞。
回程的路上,陆子航突然问,“这车你觉得怎么样?”
苏画正在吃陆子航帮她买的冰淇淋,“像个简易的小家,是个不错的交通工具。”有床、有冰箱,还有微型厨房。她第一次知道房车的真义。
“回去我教你开车。”
“嗯?”
“等你学会了,我带你考驾照。”
她头也不抬地说,“我不会说谢谢的。”
“跟我,你不需要说谢。”
她只是笑,一口一口吃着冰激淋,不说话。
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吃冰激淋的模样,心情很好。
第二天是个阴天。陆子航再次开着电动车,陪苏画出诊。谢国安对苏画的这个病人很感兴趣,于是跟着过来了。
苏画和谢国安在瘦大婶和她男人殷切的目光中先后把脉一次,互看一眼,双方对拟定的药方均没有异议。
苏画拿了三天量的药包过来,早晚煎服的药和中午煎服的药在药包上均作了注明,又交待几句煎药时的注意事项,说明三天后再过来,告辞出来,回家。
这几天,村里有传言说苏画要找对象,七大姑八大姨的,都上门来询问是不是真的。谁来问,苏珍都要澄清一遍。
不过半天,又有了新的传言,说是苏画非城里人不嫁。至于呆在苏画家的陆子航,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说是苏画的表哥,根本不是苏画的对象。
这时,孙敏笑眯眯地来串门。“我跟你说,杨杰今天问我你有没有对象。我问他干嘛,他说许运对你有点意思。杨杰记得吧,我的相亲对象。许运就是那天和杨杰在一起的青年。”
苏画,“……”许老三的儿子对她有意思,开什么玩笑!
孙敏看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陆子航一眼,“我告诉他你有对象,说你对象可帅可厉害了。我就说嘛,那天许运一直盯着你看,嘿嘿……”
苏画听了孙敏半小时的叨叨,想起自己曾经往许运脑袋上糊过的巴掌,想象不出许运发现真相时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孙敏叨叨完走时,不知道跟陆子航说了什么。陆子航变得很不对劲儿,变得深沉莫测,总是盯着苏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苏画有点受不了这样的陆子航。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天半,陆子航突然约她出去走走。于是,两个人去了村东小树林散步。
他一反常态,开门见山地问,“听说你要相亲?”
苏画,“……”这要她怎么答?全是师傅惹出来的乱子留下的后遗症。
“可不可以优先考虑我?”
她摸摸鼻子,低头,小声澄清,“没,没要相亲。”
他沉默片刻,“无论如何,可以优先考虑我吗?”
她抿了抿唇,不言语。
“我等你。”
她不自在地和他拉开一段距离。
他追过来,靠近,“不用觉得别扭,我不会逼你。”
回去后,苏画找师傅算账,“相亲的乌龙事件,你不是处理好了吗?陆大哥为什么不知道那是个玩笑?”
元一啊了一声,想了想,“别人都解释过了,把他给落下了。”
苏画一阵无力,“师傅,你怎么可以这样?”
元一不乐意,“让你念书,你不念。让你相亲结婚,你又不肯。让你给我生个小徒孙,你也不愿意。你还能干个啥?”
苏画气的不知道说什么。
“瞅你那点出息!让你做的事,一个都办不到,废材,你就是个半调子的乡村医生,整天跟我这个老头子窝在村里长草,你好意思?”
苏画气乎乎地转身出去,看到站在门外的陆子航,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陆子航看着她气乎乎的模样,用玩笑的口吻问,“要不要跟我私奔?”
“好啊!”负气话出口,她当时懵了。
陆子航,“……”不过,他反应快,眼中染上笑意,“答应了,可不许反悔。听说我长的挺帅,有几分养媳妇的资本。你眼光不错!过来,奖励你一个拥抱。”说着,张开双手,上前两步,把一脸懵的她拥进怀里。
元一赶巧出来,眼睛一瞪,“干啥?干啥?松开,赶紧松开,臭小子竟敢占我徒弟的便宜,看我怎么抽你。”说着话,着急找抽人的工具。
苏画脸色爆红地挣开,又被陆子航拽着跑出去了。元一还叫嚣着要收拾陆子航,苏画便由着陆子航,在外边晃荡了足有大半个小时才回来。
当然了,他们会这么快回来,是因为陆子航接到一通电话,大舅和大表哥出事了,生死未卜。接他的直升机一个小时后会在十里外的一处荒地降落,他必须尽快赶过去。
快速收拾了一些私人物品,准备离开时,他深情地看着苏画,“很想跟你说,嫁给我吧,或者咱们结婚吧,这样的话。可惜,你不愿意,你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他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太好,“抱歉,你看我,都急糊涂了,开始说胡话了。保重,我得走了。”他抬脚往外走。
“等等。”错身而过时,苏画一把抓住他的手,顿了顿,跑出去,回自己房间匆忙收拾一背包的私人物品,带上药箱出来,和大姑匆忙交待一句要出远门,然后看着陆子航,“走吧!”
陆子航不太确定地问,“你?”
她俏皮一笑,“私奔啊,怎么,后悔了?”
听了这话,陆子航头脑一热,接过她的背包,拉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苏珍跟出来,想问到底发生什么时,却听到她家小画说私奔。她直接僵在当场,回过神着急追出去,却只看到跑远的一男一女的背影。
“怎么了?怎么了?”听到动静的元一等人都出来了,不解地看着发怔的苏珍。
苏珍转过脸,看着他们,一脸茫然地说,“小画跟小陆,私奔了。”
众人,“……”
元一突然跳起来,“姓陆的小兔崽子,那会儿就听到他鼓动我徒弟私奔,以为是个玩笑,没想到是真的。小兔崽子,我要宰了他。”说话间,人就往外冲,一副要把人追回来剁了的模样。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元一拽回来,又七嘴八舌地各种劝。说肯定是个误会,那两个都是好孩子,一定是有什么急事去办了等等。
谁也没想到,那两个毫无征兆地“私奔”的两人,久久不归,年底时突然向亲朋好友宣布了喜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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