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儿想要扶住我颤抖的肩头,我一把打开她的手,曾经雍容华贵,风流倜傥的雷旭哥哥,他还那么年轻,他的女儿才出生,我的眼前不断的出现他与我和三哥打闹的情形,梨树下给我绘制丹青的风流模样,一身戎装站在城墙问我是否怨他的模样,曾经那样亲近的雷旭哥哥,我想起他在出城之前与我隔着三军的遥遥一望,,他向来洁净,连日征战脸上满是污垢,鬓发也乱了……我瘫软在榻上,久久不能动弹……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嘴里一声声的念叨,不可置信的看着净玄。
身侧的静姝发出响亮的哭声,我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看着她稚嫩的小脸,眉眼与雷旭哥哥如出一辙,嘴型肖似魏淑琴,可怜的孩子,一夕之间便失去了父母双亲。
碧儿眼泪不断流下,我看着她的脸,问道:“你哭什么,这才刚开始。以后死的人多了。”
一路走来,见到太多生死,我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放不下生死的悠然帝姬,在忘川之北,我便已看淡生死。
雷泽历一百零五年,新帝雷旭于龙啸关战役驾崩,帝后产下帝姬血崩薨逝,不足一年的时间,雷泽大地再次挂满了素白明幡,父君带着雷旭哥哥棺柩回朝那日,初春的雷泽飘起了小雪,我抱着静姝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两旁文武百官皆着素服跪地迎接,看着缓缓而来的金樽墨棺,将士均哀默着护送这位年少英武的君王入城,手臂,盔上都戴着白色素巾。
“静姝,你看,父君回来了。”我低声温柔的对怀中的静姝说道,静姝在我怀里不停地挥动着小手,她还太小,感受不到此刻撕心裂肺的疼痛,也幸亏还小,无法体验失去双亲的剜心之痛。
我下令将帝后合葬于乾陵,“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我能予他们的只有这一方安宁的地方,静姝我会好好的替你们养大,待她如亲生女儿,待她长大,让她远离宫闱,去过她想过的生活。
国不可一日无君,雷泽大地子息向来单薄,如今雷旭哥哥驾崩,只有远在慈灵庵带发修行的雷凌帝姬与这不足月的静姝为正统继承人,我抱着静姝端坐在御座之侧,文武百官跪拜行礼。
魏相位列群臣之首,我用雷旭哥哥留下的玉玺赐封魏相为监国,派人前往慈灵庵请雷凌帝姬下山主持朝政。
我正与魏相在御书房商议事情,如今大哥军队势如破竹,前方连连传来捷报,刘星灿果然不负所望,烧毁了云慕白屯于后方的粮草,云慕白连连败退,晟国内传出紫阳宸连连攻克祁连,徐州,并州等城池,我不知紫阳宸是如何攻入晟国,怕也是一番浴血恶战,云慕白只得带着剩余军队返回晟国支援。晟国败势已现,瞬时间时局扭转。
三日之后,我正缓步在梨园之中,梨洁白的瓣吐露着娇嫩的蕊,带着阵阵清香随着微风迎面而来,我似看见了那抹绯色身带异香的月妃巧笑嫣然的站在梨树下仰着头看着树枝上的梨,又似见到了那年我在这梨园中翩翩起舞的翩跹身姿。
碧儿从身后传来声音:“帝姬,雷凌帝姬回来了。”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带着梨的芬芳,留恋无比。
我侧目看着碧儿,抚上她的手,向宣政殿而去。
当我去到宣政殿之时,看见魏相等数十位大臣站在殿门之外,面色凝重,看见我到来,纷纷让开一条道路,我让人送去的明黄肩舆内端放着着一块漆金黑底牌位,上书:雷泽雷凌之位。
我看着抬着肩舆的人,魏相与我说道:“帝姬已经剃度出家,法号无念。”无念,真是个好名字,我一遍一遍的念叨雷凌帝姬的法号,她就这样狠心,将雷泽大地置于这般万劫不复的地步,我无法揣度雷凌心中之痛,或许当我走到雷凌帝姬这般地步,我也会如同她一般心如死灰,坠入空门。
向来死了的人算是解脱了,活着的人却要忍受万般折磨。
如今雷泽大地乱作一团,帝后先后崩逝,城外时疫泛滥,我望着魏相满脸皱纹忧虑的脸,走到他面前,极为诚恳的与他说道:“如今雷泽内忧外患,望相国主持朝政。”如今,我能相信,能放手将雷泽大地交托之人,只有这位年迈的老人。
身后群臣俯身跪下:“帝后英明,望相国主持朝政。”
父君从后殿出来,望着殿前的一众人,不怒自威的声音响起:“魏相德高望重,如今雷泽也只得魏相国堪为大任。”
魏相凝重的久久不语,听见父君如此说道,俯身至我面前跪下:“老臣临危受命,自当万死不辞。”
前几日师叔遣人送来书信,幸亏大哥及时派人寻来草药,时疫已将得以控制,我心里缓缓的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