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葡萄架干什么!葡萄还没熟呢!”老太太叹了口气,直摇头。
老先生不知是回答老伴儿的话,还是自言自语,他道:“从前,每次葡萄长成这样,大丫头就会提前准备好各种罐子,眼巴巴儿的等着它成熟。
我到现在还记得呢!她可爱干净了,一定要把所有的罐子都用热水消毒,还要放到太阳底下晒,然后再消毒,再烘干,方才密封起来。
她每回都缠着我给她把各种配料买齐,就为了酿出一罐罐的葡萄汁和葡萄酒。
有一回,她不舒服了,咱们俩急着带她去看病,她不好受成那样,还不忘叮嘱咱俩,给她看住了罐子。
结果那次,咱俩都没往心里去,只惦记着她呢!结果,一罐罐的葡萄汁和葡萄酒哦!都变成葡萄醋啦!
那次啊,咱们全家人吃那葡萄醋吃了好久呢!吃得小丫头都喊牙酸呢!呵呵呵。”
老先生自己回忆的有来到趣儿,可听到老太太耳朵里,却让她湿红了眼眶。
“现在说这个有啥用!每回葡萄长成这样,你都要叨念一回,这葡萄数了又生,生了又熟,反反复复多少回呢!”老太太摇摇头,抬手擦擦眼角儿,嘟哝道。
“到底还是没回来!”老先生垂下头,长长一叹,看上去很颓废。
老太太则是摸着眼睛进了厨房,好一会儿才出来,冲仍旧坐在石椅上发愣的老伴儿道:“你进来吃早饭吧!别想那么多了!”
“唉!是咱们的错啊!当初一直告诉大丫头,她是姐姐,要让着妹妹!告诉着告诉着,咱们俩这两个老糊涂就都当成是理所当然了!不然,也不会让大丫头寒心,一走就是这么多载,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老先生站起身,将手后背着,晃晃悠悠地走向老太太。
而他的话,也成功地激怒老太太。
她冲他埋怨道:“我当初就说,不能将错就错!不能将错就错!那事儿事关嫁娶呢,怎么可以只听小丫儿的一面之词?……你不听!你们家的人也不听!非要面子!面子!到最后怎么样啦?
外人不知道,故交旧友谁不知道大丫和张至泓有情义?到结婚了,换成小丫儿了,谁会想不明白?大家谁是傻子?
怎么样?怎么样!到最后,还不是丢了面子也没了里子?还弄丢了闺女!”
老太太越说越激动,说到了最后,竟然呜呜呜地,低声哭了起来。
这样躲在房间里的席泠心中五味杂陈。
“你还说我呢!事情最开始,不是小丫儿擅改大丫头的高考志愿么!”老先生沉声道,“我当初就不同意,说什么也要让小丫儿受到惩罚,让她和大丫头一起重上一学期!结果,你是怎么做的?
咱俩当初可是商量好了的!可你怎么样啦?那小丫儿到你跟前儿,那么一哭一求,你就妥协了!”
“我那是为了我自己?我还不是为了俩孩子!小丫儿的脾气已经成这样了!不是一会儿半会儿能改的!
那还不如把她打发到大学,将她和大丫头隔开!这远香近臭的,他们俩是比旁人家的一.奶.同胞更亲近的双胞胎呢!有什么话能说不开呢?
而且,真让她重读一回,还不知道她怎么折腾呢!万一再想法子捉弄大丫头,可怎么整?”
“那……那也不能让小丫儿一点儿惩罚都不受啊!”老先生磕磕巴巴的说道。
“呵呵,你说的倒容易!”老太太不停地抹眼泪,“俩孩子都是咱们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告诉我,怎么惩罚?啊?难道要把她送到那监狱里,才行么!”
“……”老先生被老伴儿这么一问,登时无语,只反复着说,“那也得让她知道错了才成!那也得让她知道她那么做不对才成啊!”
“是!怨我!怨我!”其实,老太太心里早就已经悔不当初了。
“你!”老先生见她这样,多少话全数都吞回去了。
他很是无力地摆摆手,不停地,摇头低叹着:“唉!一步错,步步错啊!……这番话,咱俩每到这时节都得争辩这么一回,有什么意思?不说啦!不说啦!说再多,大丫头也不回来啦!说再多,已经长歪的小丫儿也扶不正了,何必呢!”
“我、我就是心里难受啊!”老太太听了老伴儿的话,眼泪摸得更勤更快了,“我就想着,要是能够回到当初,我就是打、也得打得小丫儿学好!再不让大丫头因为是姐姐而受委屈了。”
“要是回到当初,我倒宁愿啊,宁愿丢的那个是小丫儿……”老先生摇着头,低喃道。
“老头子,你说什么?!”老太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即震惊在原地。
而躲在房间里的席泠,面色更是复杂之极。
“老头子,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的话,你给我再重复一回啊!”老太太蹒跚着跑过去,一把揪住老伴儿的胳膊,不停地摇晃着,问,“你说啊!你说啊!”
“我说什么啊!我、我给忘啦!”老先生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登时连忙摇头。
“你说了!我听清楚了!”老太太激动地摇晃着老伴儿的胳膊,不停地跺脚道,“你刚刚说了!”
“我、我、我是老糊涂啦!你和我计较做什么啊!我都不知道我说过什么!”老先生眼中闪过慌乱,急急忙忙地改口,连声音都有点儿发颤了。
“不对!不对!你骗我!”老太太眼泪都快流成了河,“你才不是老糊涂呢!你什么都知道,就骗我呢!……你刚说了,你宁愿丢的那个是小丫儿,对不对!”
老太太像发疯的狮子一样,双手使劲儿地攥住老先生的衣袖,怒问:“我说我当初记得自己生了三个,可你和护士都骗我,说是就生了两个!我当时因为晕过去了,所以,也就信了,只以为自己是做梦生了三胞胎!”
说到这里,老太太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哆嗦:“你给我解释解释,怎么回事儿?……我、我当时昏迷了两天两夜,这里面有事儿,是不是?!你说啊!是不是!”
老先生被自己的老伴儿逼得双唇喏动,却说不出一个字儿。
而他这般样子,更是让老太太原本就下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席正南!你给我个说法!”老太太一声怒喊,紧接着便摇摇晃晃,差点儿没站住。
那一声怒吼,像是将她全身的力气全数抽尽一般。
老先生见老伴儿这样,当即吓得魂不附体,忙不迭的跑上前去,一把扶住了老伴儿,急急忙忙问她:“老伴儿,怎么样?怎么样?哪儿不舒服啊!你告诉我!你可别吓我啊!”
“席正南。”老太太无力地拉住老伴儿的手,看向他。
“诶、诶!”老先生脸上淌下两行浊泪。
“你看在我跟你生活了快五十年的份儿上,你告诉我吧,我当初生了几个孩子?啊?”老太太恳切的拉着老伴儿的手,盯住他的双眼不放。
老先生忽地,竟然不敢直视她。
“席正南!”老太太咬牙切齿地问他,“你要是到现在还不和我说实话,我就、我就、我就一头撞墙上!”
言罢,老太太猛地使出劲儿,将蹲在她身边儿的老伴儿一把推开,说着,就朝院墙猛地一头冲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