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一早九点整,何致远提着早餐回家了。彼时一家五口坐在餐厅,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地吃早餐。
“今天没事,去中心公园钓鱼放风筝还是……去羊台山爬山走绿道?”桂英吃完早餐靠在椅背上举着手机盘算一家五口的灿烂周末。
老马见女婿数秒钟没反应,忙说:“我不去,我爬不了山!再者仔仔还写作业呢,娃儿快期末考试了!”
这一提醒,桂英忙道:“哎呀我都忘了!”
“自己生日都能忘,除了喝酒工作你还能记得什么呀!”仔仔冲妈妈翻白眼。
“好好跟你妈说话!”致远喝粥时撞了下儿子的胳膊肘。
“这么好的天气!可惜啦!啧哎呀……”女人望着阳台外湛蓝的天空,心中怏怏。
“你俩带着漾漾出去散散步、去公园玩玩沙子不行吗?你偏爱去那难走、路又远的地方,折腾谁呀!”老马批评桂英。
“中心公园还远!一路的大道难走吗?”桂英扯开嗓子问。
“去中心公园钓鱼放风筝也行,咱家好久没一块出去了,今天带着孩子出去放放风也好。”致远调和。
老马见女婿这么说,立马沉默,谁想致远这一句话无来由地激怒了桂英。
“哦!你还知道咱家好久没一块出去了!我当你没知觉呢!你算算你搬出去多久了?有什么结果吗?”桂英说完不高兴地踢开椅子回房了。
“好好说话喊什么喊!一家子都在呢你搞啥动静!”
老马训桂英,桂英不搭理,孩子们闷头吃不掺和,致远默默望着儿女不言。待饭后老小散开,致远收拾完餐桌悄悄开门去找妻子谈和。
“别气了,都老夫老妻了还闹!”
见老公掐着自己胳膊笑眯眯地如此说,桂英想笑故意硬憋着,假装看手机。无论如何,致远这两天殷勤地往回跑,桂英心里很高兴。已然老夫老妻了,蓦地一男一女共处一室,气氛有些暧昧。
“爸是明白人,让爸给咱俩调解,多尴尬呀!”致远说完坐在床边故意紧挨着妻子的腰身。
“你还知道尴尬!你住在外面不尴尬吗?”桂英说完用膝盖使劲儿撞了下他。
“尬尬尬!尬!但是住在外面心静呀!”男人俯视女人,眼里百般柔爱。
“哦!所以!你住在家里心不静咯?”桂英说完翻起白眼仁求证。
“哎……你在家里有老有小的心很静?”致远反问。
“我静呀!你什么时候见我心乱了?”桂英抬起头直面。
“呐……那是因为你回到家只有一件事——放松休息睡大觉。你觉得我在家里可以天天放松休息睡大觉吗?你一放松关上门钻进被窝,请问我去哪里放松?咱俩同在房里,一般是我在书桌前忙,你在被窝上网,你什么时候能憋得住半小时不和我说话?我经常提醒你我在忙我在忙,但你跟没听见似的照样和我聊,这就是为什么我以前都是备完课才回家的,我从来不会在宿舍、家里备课或者忙工作。”
“那……咱俩在房里……不说话干什么?”桂英被整懵了。
“是啊,这就是我跟你的不一样了。你把所有的工作放在办公室做,家里只供你休息,偶尔你回家有工作,我或者其他人都会让着你,静静地让你忙,尽量不打搅你。因为我和仔仔很清楚,家里赚钱的人是你,你的工作重于一切。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亲爱的,我要工作!我要出去工作,我不能像以前一样只在家里照顾孩子了。”何致远坦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呐……你找你的工作,用得着搬出去吗?”桂英不理解。
“找工作不只是坐车出去面试,还有前前后后的准备,这你不是不知道。我如果要准备一些面试需要的东西,我在家里真的静不下心去准备。”
“所以,是孩子的原因、老汉的原因还是我的原因?”桂英挤着眉毛问。
“都不是!是我的原因。我心很难安静,你或者漾漾一说话我就没法思考了,我的思路就断了。你想想一个人很专注地做一件事情,频频被打断,你说他心情怎样?所以,我一定要住在外面!”
桂英懂了,轻轻一叹,良久不言。
“你是最近找工作在家里心不静,还是这些年在家里一直心不静?”半晌,桂英抬起头问。
致远吞吐片刻,方才坦诚:“最近找工作在家里心不静。照顾漾漾这几年没有工作的心,每天被漾漾的生活节奏推着走,谈不上心静或者不静。”
“那生漾漾之前的十年呢——在家里?”马桂英板着脸刨根问底。
“不静。”
“所以!那十年和最近一样,你在家里很难安静、很焦躁、很痛苦是吗?”桂英又问。
“呃……”
致远正想着如何回答,谁成想他思索太长被桂英当成默认,女人伤心气愤地放下手机躺了下来,背朝男人。
“亲爱的我没有痛苦,只是有时候心很乱!很难在家里备课、写文章或者读书,所以我以前在家经常强迫自己练字静心。那时候要养孩子又要代课,每天每天特别地忙,不知道自己要干嘛……”致远知妻子生气,他努力地想要在真话和好话之间找出最能让妻子接受的。
“别说了!”桂英生气地喊,手在拍打,双眼流泪。
夫妻俩陷入僵局。
“呃……那你先休息会儿,我出去买菜,中午在家做饭,给你做你爱吃的菜,再顿锅鸡汤。亲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吃煮玉米和煮生了,我今天给你煮一点吃,怎么样?下午带着他们一块去中心公园……”
“别说啦别说啦!我求求你出去静心吧!别在这儿说了!”桂英激动得歇斯底里,这一喊写作业的仔仔和看动画片的爷俩全听见了。
致远见状,以为妻子要一个人静一静,所以悄悄关门出去了。桂英见他出去了,更气得大哭不止,为不让老小听见女人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何致远提了布袋,跟岳父女儿打了招呼出去买菜,今天他一定要好好陪陪老婆,如此想着把原本安排在今天的事情也推后了。
情脉脉,恨悠悠,几时休。哪怕喜结连理、共度半生,爱情也常是跌宕的、磨人的。倘若婚姻如同白水,想来也多少无趣。说说这夫妻俩,明明知根知底,却偶尔形同路人;明明琴瑟调和,却有时好似分道扬镳;明明相敬如宾,却时常撕心裂肺。
何致远是典型的内向型性格,生性细腻敏感、说话永远平静柔和、在家温情无敌在外不善社交;马桂英是典型的外向型性格,高兴时大喊不高兴时也大喊、性格外放带点儿鲁莽率真、在社交中动脑子时是人精没脑子时是笑柄。他们同样善良、真挚、务实、努力、乐观、有爱,只是行事方式差异很大。桂英拉个屎放个屁且要在致远面前吆喝一声,做个饭干个活更是得卖弄三天三夜;而何致远从来不习惯与人分享私密事或在妻子面前炫耀什么功劳,但这并不妨碍他喜欢听妻子唠叨些有的没的、好的坏的、恶心的高尚的红尘琐事。桂英无论走到哪里,很快能成为人群中的核心声源,而致远永远是安静的、容易被人忽略的。桂英心里永远憋不住秘密,哪怕是关于自己的绯闻、八卦她也要如实地告诉致远,但是致远却截然相反,凡他不愿说不想提的,哪怕事如天大,他可以一辈子闭口如瓶。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诗里的情爱当然包含婚姻中的情爱,且属历经婚姻的情爱最是轰动时光、痛彻心扉、玄妙跌宕。
这些年,马桂英始终以为这个家里人人舒服自在,她常为自己经营的这个幸福和谐小家感到骄傲,谁成想如今才知爱人在家里待得无法静心,这叫桂英如何接受?好似一张精心编织的谎话泡沫瞬间被无情戳碎一般,编织的人看到真相以后才知耗费心机一场空。女人哭了一阵,暗觉哭得没意思,渐渐止了。
十一点多马桂英无聊地在手机上查询关于夫妻关系的分析文章以求豁然,谁成想看到离婚率居高不下,近乎一半的中年人劳燕分飞,再回观他俩——还算勉强凑合,毕竟大多数人的婚姻八九不离十地一地鸡毛,如此一对比,心静了下来。
好巧不巧,正在此时,王福逸来电话了,叫她出去喝酒聊行业大牛和老钱的事情,地点又在光源氏小酒馆,这回还有个隆石生在。桂英犹豫,没急着决定,挂了电话。一个人在房里思考,与其夫妻俩见了面看不顺眼,还不如不见面地彼此自在,顺便也叫致远尝尝看不到她的滋味。调皮狡猾的女人从爱的折磨中得来些快乐,于是她发信息回复王福逸如期赴约,继而下床穿衣化妆。为避开致远,桂英火速准备,十几分钟后出房换鞋。老马追着问干嘛去她只回朋友找她谈事便逃之夭夭。
何致远计划好菜单,一上午兴致勃勃在外面采购,大袋小袋地提着到家,得知妻子出门了,问老丈人又问不出名堂,满心欢欣、十分兴致顿时被扫个净光。敏感多疑的男人又怀疑妻子跟那个王福逸联系见面,心里不是滋味,将菜放进冰箱里,推脱有事离开了家。原本计划一家人吃饭、游玩的完美一天这回又泡汤了。老马多锐利,老眼看得明朗,这回,他站在女婿这一边。
临近中午十二点,马桂英停好车后,在酒馆里寻王福逸。“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百年浑是醉,三万六千场”、“观书友古人,不羡胡公仙。新功坐有得,寸阴长如年”、“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流水物情谙世态,落春梦厌尘劳”……桂英穿过一道道诗词横幅,恍如走进仙境一般。绕过幽暗的光线,跟随独特的熏香,寻着别致的音乐,她朝酒馆深处走去。这家酒馆像是有某种魔力似的,总深深吸引着马桂英这种轻度酒鬼。
“我俩早来了,就等你了!”王福逸一直盯着过道,一见桂英来两眼闪光。
“来来来!今天老王请客,咱别客气!”隆石生朝马桂英递来菜单。
马桂英点了酒,王福逸在手机上下单后,三人开聊开喝。乍一看豪放之态犹如三位英豪,路过的人不注意的还当是三个男人在这里喝酒谈天。最近行业里、南安内发生这么多的事情,王福逸怎能放过这等好机会。他深谙桂英是个超级八卦脑,所以每次见面前皆要装上肥厚的鱼饵,用心垂钓桂英这颗好奇之心,如此用心哪有不成之理。这次许久未见,他拉来了隆石生,三人喝酒乱侃马桂英必定不会错过。
中午十二点半,王福逸见两人兴致高昂点了好些昂贵的日式小吃,两点多吃完饭,老隆在附近有事先行离开,三人变成两人,气氛有点冷有点怪,好在马桂英脸皮厚不知觉。福逸又点了些桂英爱喝的小酒,并提议喝完酒去附近唱歌、散步、喝茶、逛街,桂英一一拒绝。下午三点,两人聊到无可再聊,桂英提出散场回家。临走前王福逸从车里掏出一盒茶叶,谎称客户送的他喝不完,转头送给桂英父亲,桂英不疑,拎了茶叶回家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世间最苦不过名有主,奈何他偏偏惦念,好一个可怜的心机男、痴情人。
“英儿啊,你一般见你同事,会给同事他父母送礼吗?”沙发上,老马抱着王福逸送给他的茶叶,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有心侧问。
“不会吧!我同事父母在没在我都不太清楚,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桂英躺在沙发上摊开双臂消食。
“呐……这人……这个王总送我东西干嘛呀?我跟他又不熟。”老马刻意敲打。
“你不熟我熟呀!我跟他像哥们朋友一样,给彼此父母送礼这不很正常嘛!”桂英依然不开窍。
“那你给他父母送过礼吗?”
“她父母都不在了,多省啊!”桂英说完哈哈大笑。
老马也笑,笑完学着仔仔的习惯打开手机,用手机扫了扫包装盒外的二维码。不扫则已,扫完哎呦一声。
“英英,你知这茶饼多少钱?”老马变了颜色问。
“多少?”桂英凑过身子来看。
“三千七!你看三千七!哎呀三千七呐!”老马还想重复,咽了口水,瞪着桂英。
“客户送给他的,肯定贵了!这是商业行为。”桂英一脸不以为意。
“既然是商业行为,为什么要把这么贵的东西送给我呢?他咋不送给他客户当商业目的呢?”
“人家说了,用不完!他是老板,有的是钱,你这大惊小怪的——土老帽!”桂英浑身鄙视。
“这么说……你给客户也是送这么贵的东西咯?”老马严肃地问。
“呃……不一定,有贵有便宜,贵的好几万呢。”
老马一听好几万,彻底闭嘴了,但心里依然存疑。
到了五点,老马按照约定去找钟能喝酒吃饭,心里藏着事,喝着不爽快,桂英两口子的事儿犯不着跟钟能说道。晚上,二老各自惦记自家孩子,早早散场。回家后八点多,仔仔写完作业晚上出去吃饭在外面溜达了一圈,此刻又躺在沙发上犯起了相思病,老马索性喊他出来吃核桃。
眼睛痛,明天校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