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我看了好几个视频,他拿东西、握东西是正常的,单单被拍照合影、干巴巴站着的时候左手变成这样!”
“紧张吧……”老马眯着眼猜测。
“他一个大领导还紧张?”
“位子坐不稳肯定紧张呀!天天被人算计你不紧张吗?”老马说完将手里的果塞进自己嘴里,被漾漾打了一下。
“你紧张也没见你用这个姿势呀?”桂英又伸出左手模仿。
“咋没有?村里死了人,我年轻时给人抬棺罩时,肩上一用劲疼得厉害,棺材又不能半道落,你只能撑着,撑着撑着两手就绷成这样!”老马伸出两手,做了两个跟minister张相似的动作——小拇指、无名指、中指同步弯曲作字母c状,食指卷缩至根部,大拇指抱着食指。
“哦原来这样!到那个位置上还紧张呀!”桂英感觉自己对这一迷惑手势解析了八成。
“你研究那干啥呀?这大周末的,太阳这么好,大家都饿着……”老马不耐烦。
“你不懂,跟我们公司有关系呢,跟我们整个行业密切相关。那个人管着整个安全领域,我们这个行当全是制造安全设备的——安全探测、监控镜头、视频存储、无人机检测、后台系统……我们这个行业的产品主要是卖给各个地方的公安局、安检单位、交通部门。”
“他管他的,你们做你们的,有啥干系?”
“他犯了**罪,你说谁会给他一个**部门是大领导**呢?还不是我们这个行业的大公司,政府采购可是几千万、几个亿、几十个亿的大单子,哪家企业不盯着?”
“那他被抓了,你们这行的老总有被抓的吗?”
“呃……我正看呢,这不是被你打断了嘛!”
“别看了,快一点了,瞅娃儿饿成啥样了!仔仔在房里都吃了两回零食了!下午他还要学习写作业呢!”
“走!走走走!走走走!”
桂英合了电脑,一把抱起漾漾举了个高高,而后大步走去叫仔仔。一家人如此下楼吃饺子过冬至。
下午老马去找钟能吃饺子,提起今年如何过年,老马唉声叹气。
包晓棠今天只考一门,中午回家后,她偷偷看了眼学成,而后饱饱地睡了一觉,一口气睡到下午五点多。知今天是冬至,她六点多出去买包饺子的材料,准备晚上大干一场——一边听课程一边包饺子,最好给姐姐把冰箱的冷冻柜包满,这样她想吃饺子或者太忙的时候可以随时下点饺子吃。
晚上学成爷爷来了家里,直奔房间和学成说悄悄话。爷俩个躺床上胳膊挨着胳膊,老人絮絮叨叨讲他那老掉牙的笑话,学成没有反应却也没有抗拒。周日这天生意好,晓星晚上从麻辣烫店里回来已经十一点半了,累得一躺下来动不了,想起学成明天上学,女人又愁得失眠了。千般假象,单怕成真。
周日晚上九点,被爱情折磨了一整天的陈络忍不住躺床上给钟雪梅发消息。
“你兼职完了没?”
许久没有回应。
陈络又发了一条:“梅你回校了吗?没回的话我去接你,太晚了不安全。”
“回了。”
“在宿舍?”
“嗯。”
两人一直捧着手机,对话框忽地寂静。
“昨天是我态度不好。”陈络打破沉默。
“没事,我理解。”
“想聊吗?一块出来散散步怎么样?”
钟雪梅看表是九点二十,不知去也不去,心中欢喜雀跃,慌乱间发了一个字:“嗯。”
“西区草地还是东区操场?”
“操场吧。”
“好,我准备出门了,操场见。”
年轻人咚地一声从宿舍床上跳下来,惊了三位上网的室友。众人眼明心更明,忙起哄问他:“是不是又去见妹子呀?是不是见雪梅师妹呀?哈哈哈……”
“当然啦,除了见姑娘还有什么事情值得跳床的?就酸吧你们!”
陈络在衣柜里挑外套,然后穿上了一双线条明艳的新鞋子,戴上了妈妈新买给他的手表,额外朝空中喷了两下香水,自己张开双臂在香水中旋转。
“呜——吆喝……哎呀……”室友们一阵惊呼鼓掌。
“今晚别回来啦!对面的宾馆永远为你们敞开!两小时六十八,四小时八十八,八小时一百二十八,十二小时一百六十八,二十四小时——”对床的哥们在书桌前大喊,喊到最后,三人合伙说出一个数字——“一百八十八!”
说完众人拍桌子爆笑,笑得楼道里的其他宿舍同学出来瞧热闹。
“你们三个——单身狗啊、异地恋的、姐弟恋的,太可怜啦!今天冬至,哥们我约会去啦!叫你们羡慕嫉妒恨!”
陈络说完甩起卡其色披风的一角扬长而去,留下三个人酸溜溜地吁气。到操场以后陈络直奔两人常去的角落,隔着二十米发现雪梅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黑色连帽卫衣、暗黄色小短裙、白色帆布鞋、红色针织帽,隔远瞧着特别可爱迷人。男孩心中激动,没想到雪梅行动得比自己还快。
“累不累今天?”陈络走近了问雪梅。
“挺累的。”雪梅含羞低头,盯着脚尖。
“挺累的,那你还出来?”陈络意外又心疼。
雪梅瞟瞟左边瞅瞅右边,不知如何回答。
“大足石刻的事儿,算是过去了吗?”陈络问。
“我都忘了。”女孩低眉一笑。
两人隔着一米的距离,各自插兜,两双脚近不了也远不了,好个尴尬。
“走吧!锻炼锻炼。”陈络说着绕操场跑道慢走,雪梅也跟了上去。
两人聊了一阵钟雪梅的新兼职、院里的新动静、宿舍的小糗事,聊到无话可聊时一阵干冷。陈络心中一直有大疑问,与其自我揣摩不如今天挑明。两人正走着,陈络忽然停脚转身,直面钟雪梅。雪梅紧张,没抬脚地往后退。她退一步陈络便上前一步,她朝东挪半米陈络也朝东挪半米。钟雪梅紧张得有些发抖,接下来的事情她大概猜得到,可是女孩却预谋着转身跑回宿舍。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陈络一开口,雪梅心里大松一口气,原来是问问题。
“你问吧。”
雪梅答完悄默默地将两脚朝后移了半脚的距离,两人的胸腔隔着二十厘米,女孩感到窒息。
“我从一开学去车站接到你就喜欢上了你,到现在已经快四个月了。这四个月里我们俩经常一块上下课,一块吃饭,一块出去玩,学院里的人都以为咱们俩是一对儿,我懒得解释,你呢?你好像从来没有抗拒过。”
陈络一顿,一叹,继续讲:“我承认你很有主见、行动力很强、自律性也很强,我在学院里很少见到你这样的女生。我对你一见钟情,这四个月里我的心思天地可鉴、日月可昭,我也从来不隐晦,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就是想和你在一起。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四个月里我一共表白了四次,但是呵,每次你都能糊弄过去。我心想可能时间太短你不太确定自己的心意,或者你不了解我对我不放心。”
一声叹,一阵思虑,男孩又开口道:“通过这次大足石刻的事情,我发现我还不太了解你,常常猜不透你的想法。我以为你对我有感觉,但是你的周末、假期里好像从来没有安排我;我感觉你并不抗拒我对你的追求、喜欢,但是有时候你做决定时总是忽略我,让人费解,还有点难受。前两个月我特别肯定地感觉到你需要我、你喜欢我甚至还有点依赖我、依恋我,但是这一个多月里,这种感觉时有时无。我今天想了一整天,我在算题,正数是你喜欢我的各种证明,负数是你忘了我的各种小事情,数字是你的某句话、某个动作、某次消息。算着算着我发现没办法往下算了。我以为的你和真实的你有些出入,我不想再……自我安利了,就想……明明白白地问你一句——你喜欢我陈络吗?”
这问题一出,吓得个小美人心脏突突突地狂跳,跟捂不住地妖怪似的即将失控。怎么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还需要思考吗?可是师兄太完美了,她羞于将自己的家境、窘迫、匮乏、焦虑、忙碌暴露给师兄,她希望自己在师兄心里永远是若隐若现的完美,而非揭开面纱以后的简陋粗略。师兄每一条表不是七八千就是一两万,而自己辛苦做一天的兼职才赚个一两百;师兄家境优渥、父母职业光鲜、祖父母和外祖父母也是有出身的,而自己呢?父亲那般,母亲这般,爷爷衰弱,弟弟好几天不吃饭不开口……
想到这里,钟雪梅急得不知该怎么办,右脚不停地摩擦地面,不停地摩擦,不停地摩擦。她看看左边的教学楼望望右边的居民楼,蓦地泪涌出,继而蹲地上抱头不言,没多久开始轻轻啜泣。
陈络一头雾水,回答一句喜欢还是不喜欢竟然有这么多流程。这是什么反应?他低头俯视,莫名其妙,路过的同学还以为他欺负女生了呢。
“你怎么哭了?”陈络蹲下来问,而后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拍了拍雪梅的肩膀。
雪梅又急又委屈,啜泣之声更加急促,数月来的压抑疲劳委屈终于爆发了。一个十九岁的女孩背负着不该背负的重任,她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的铿锵女子、巾帼英雄的性子这回可是害苦了她初开的情窦、少女的春心。
雪梅的奇怪反应使得陈络哭笑不得,男孩揪着心劝:“不喜欢就不喜欢,有那么难回答吗?你放心,师兄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
陈络大叹一口气,心里告诫自己,这是和雪梅的最后一次单独见面了。于心何忍?怎说割舍?男孩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他没想到雪梅对他是这种激烈的反应。
雪梅一听两人要分,急得将头深深地埋进两膝中,哭得更难受了。
陈络单跪的腿从左腿换了右腿,如此距离雪梅远了二十厘米。没想到自己喜欢的人这么反感自己,男孩保持克制和理性,他咬着嘴唇依旧轻拍雪梅肩膀。
“别哭了!以后师兄给你介绍个更好的对象。”
雪梅一听诀别话,哭得上不来气,呜呜咽咽咿咿呀呀,万般的不舍化作眼泪,好似在为这一场还未到来的情感作别。女人心海底针,藏得太深捂得太敛,有时候连自己也摸不透。怎么办呀?除了哭这个十九岁的女孩还有其它法子吗?和高中同学邱凯辉的那场清汤白水式的、哥们友谊式的、柏拉图式的初恋完全不能给她任何意见和指导,以至于在真枪实弹地怦然心动时,她除了沉默、颤抖和哭泣,没有其它面对之道了。怎么办呀!抱头哭的女孩右手无意中抓住了师兄的衣袖,她紧紧地抓着,死死地抓着。
陈络轻拍的手抽不出来了,这才知被师妹抓住了袖口。男孩皱着眉,忽抿嘴偷笑。这是几个意思?可他反过来又疑虑,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呀?拍肩的那只胳膊和那只手僵在空中如同雕塑。
路过的陌生同学们早看出了名堂,在旁边作搂抱之状轻轻提示他:“哥们上呀!抱呀!抱呀!”
陈络素来敬重雪梅,见她哭得死去活来的他有点怕,陈络爱雪梅之心甚于自己,他怎么会这个时候占便宜呢?他一个翩翩君子怎能胡来?可是她抓着自己的衣袖呀。一个委屈得不知该怎么拯救这份感情,哭到失去尊严和自己;一个理智得陷入犹豫,裹足不前到令人发指。天可怜见,喜神月老快被急出了心脏病,爱神丘比特恨不得发射火箭过来。
“抱抱她!”跑道上又来一名陌生女生善意提醒。
接二连三。五七米外围了几个热心人,他们看不下去女孩痛哭,更看不下去男孩呆板。
陈络不再犹疑,他坐在了地上,伸出了另一只手,可还是不敢环抱。看热闹的人相互做着搂抱之状催促他,陈络下定心,两手用力地将钟雪梅搂在自己怀中。雪梅不再矜持,将头埋在高大温暖的怀抱里,面朝心上人的胸腔肆意地哭。周围人见状,放下一颗好事心,欢喜而散。
女孩极端羞涩,男孩不知所措;女孩过于矜持,男孩略微挫败,险些错过了一段好姻缘。人言害羞好可爱,殊不知害羞也是一把刀——杀死良缘的大砍刀。
终于抱得美人归,这下子可乐坏了陈络,他紧紧地抱着雪梅,还不忘斜眼望着朝他无声鼓掌的观众们得意地笑。半个小时后,操场上人少了很多,雪梅也不怎么哭了,只是隔数秒吸口气。暖暖的抱着,浪漫的抱着,心动的抱着——两人相拥这么久,雪梅竟然没反抗,始终将头埋在自己胳膊里,至此,陈络终于知道了美人儿的心意。
他找到雪梅的手,将她的小手握在自己掌内——许久,也没反抗。而后陈络将手伸开微微转动,两人儿十指相扣。那个天旋地转,陈络激动得险些坐不住了,一颗心狂跳不止,突突突地引得浑身发抖。
这般良辰美景,错过了遗憾终身。陈络不敢迟疑,吻向了钟雪梅的额头。学院里人人皆知他们是情侣,实则四个月来两人连小手也没拉过一回。钟雪梅四个月来看似冷冰一块,实则日日为情所困,这回如常所愿,她不再抵抗,任由师兄亲吻。
十一点半宿舍关门,陈络踩着点拉着雪梅一路大跑到宿舍门口,在宿管阿姨持久犀利的白眼中雪梅回到了宿舍。临近十二点陈络翻墙进了男生宿舍,回到宿舍后室友们在组团打游戏,见他回来嘘声一片,了解内幕的室友们又替他感到遗憾。陈络并不多言,晚上一个人躺床上痴笑,翻来覆去地笑,直笑到凌晨三点牙关累了才合住。
经这一晚,陈络算是领略到了钟雪梅不为人知的那一面——极端内敛,极端羞涩,极端被动,极端柔弱,因这一面陈络对雪梅更是爱得无法无天。每天晚上必在宿舍门口放肆得对钟雪梅亲亲抱抱,雪梅的害羞激发了他的野蛮。平日里对钟雪梅倍加呵护,每周必为雪梅买些零食、衣服、日用品、化妆品之类,整得雪梅的室友个个艳羡不已。这一桩好事,算是撂锤了。预知后情何如,请看第一百回分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