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大前天晚上雪梅听妈妈说弟弟不高兴不说话时会一个人画画,她当晚随即为弟弟挑选了一套画笔,邮寄时顺便将她早已买好的唱戏机一块寄回来了。爷爷一个人在街上干活无趣无聊,她买的唱戏机不用佩戴耳机,播放声音小,老年人专用。为了让爷爷听戏听得舒畅,雪梅在机子里预先下载了上百首秦腔经典曲目。
“哎老钟啊,你家学成几天没过来啦?”钟能正在客厅把玩唱戏机,左邻居的大张勇端着杯子叼着烟头在门口问话。
“哦……咋啦?”钟能放下唱戏机冷着脸问。
“我老婆前两天有一晚上听钟理打你学成了,有这事吗?”好事的大张勇一脸关切地打听。
“啥事儿?胡说八道!哪有的事儿呀!”钟能拉下脸,白了眼对方埋头不搭理。老人心里明白,倘一个人知道了,肯定全市场里的人都知道了。他家这几年是非多,市场里的人哪个不爱看热闹,哪个不盯着他家的事儿饭后嚼舌头。
“我老婆那晚上听得明白呐!对门的也听到啦!学成……没啥问题吧?”四五十岁的大张勇还在表演着好好邻居的形象。
“忙你的吧!啥事儿也没有!娃这几天上课呢!你闲得没事做吗?”钟能罕见地气势汹汹。
老男人见没意思,端着杯子吐了口烟怏怏不快地走了。八卦从不止于来自源头的遏制,只会在否定和打压以后更加猛烈地传播。老人心里沉重,他憎恨谣言,因为谣言是儿子钟理今天这般堕落的元凶之一。
想到孩子,钟能马上给儿媳妇打去电话,说礼物的事情。晓星交代了今天学成去医院检查的结果,两人略微放心,不担心孩子会耳聋了。谈起姐姐送的玩具,晓星建议老人明天过来送,一来小孩现在睡着了,二来她明天上班后晚上没人照看学成,老人正好借着送玩具过来照看一晚上。翁媳两人谈妥后挂了电话。
下午六点半,正在学校食堂吃晚饭的何一鸣有些心不在焉。快圣诞、元旦了,一鸣同学绞尽脑汁地思索着给心上人顾舒语送什么礼物,想着想着,好像漏掉了什么东西,一时半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吃完饭路过食堂的面包店,店里摆着一个小蛋糕,何一鸣紧皱眉头,忽地反应上来了——今天是妈妈的生日。
少年停脚站定,在人来人往中翻找手机里的提示,果然,一周前手机早提醒他妈妈一周后生日,当时上课不方便,他赶紧关机,拉着日历一算,果然是今天。好险好险,少年进教室后赶紧组了一个微信群,拉爸爸和爷爷进来,群名起了个“今天母上生日十万火急”,然后不停地朝群里发信息。
老马接漾漾回来吃了个饭,坐在阳台上正抽烟呢,只听手机叮叮叮地响,拿起一看,凝眉不解。
“母上是啥呀?”老马朝群里发语音。
“我妈!我妈!我妈!您闺女!”仔仔用语音发完,隔着屏幕哈哈大笑。
“蛋糕我来买,仔仔你好好上自习,别分心。”那头的何致远提醒儿子。
“七点啦!我妈最近下班早,咱得行动快点儿,省得我妈为这个抱怨一年,不高兴了还克扣我生活费!”少年催促。
“生活费这事——她不敢!爷给你保证,你好好上课吧。”老马乐呵呵地安慰。
“爸,那我今天早下一节自习,吃完蛋糕了我补上去!”仔仔请示领导。
“自习课老师不讲题的话可以,讲题的话就别了。”
“今晚上的自习课是英语和语文。”
“哦那可以。”
“我英语老师来了,拜拜拜拜!”少年说着火速将手机塞到抽屉里,按了关机键。
“爸你还要买什么吗?我替你捎着。”致远在群里问岳父。
“不用,忙你的吧。”
群里安静了,何致远忙着出去买蛋糕,老马寻思着给桂英整个啥东西弥补弥补她。说来有些对不住,四十年了,老马从来从来没给桂英过过生日。
兴邦一出生老马给他大办过百日宴,七岁生日那年他给兴邦买了牛肉吃,十四岁那年他带着兴邦去裁缝店量了身好衣服,十七岁生日他给了老大一百元的零钱,十八岁生日他备了厚礼托人给兴邦找工作。老话总说长子为重,他从不亏待他,只是这些年联络少了。再说说老二,老二小时老马几乎没给兴盛过过生日,他太笨了,人前连话也说不清楚,后来这些年他和兴盛独自过活,赶上老二生日,他在外面的话总会去集市上买些好吃的带回来给他,不外出的话也是提前给他买些衣服或买双好鞋。至于老三,思前想后,老马真是从没给他的英英过过一次生日,满月酒、百日宴、成人礼啥的全没有,婚礼没出席没出力,买房这么大的事儿也是没问候没帮衬。
小时候桂英怕他不敢提,后来好像也没说过什么,也就来深圳以后她抱怨过几次,老马每回听了心里特难受,无话可答、无词可怼。今晚上来了个突击,老马不知道送什么东西,在客厅里踱来踱去、踱来踱去,惹得和他聊天的漾漾嫌他不专心噘着嘴生气。
话说今晚的主人公在哪里呢?
马桂英六点半下班以后,直接约了王福逸七点半在爱伦坡酒馆喝酒吃饭。原来,桂英好奇老钱总的近况还有公司的状态,隆石生是怎么撬也不开口,她只能找王福逸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老钱去上头找关系了?”
“嗯。张文成(vice minister,此人物纯属虚构,相关内容可参考《70上、副部出席蜻蜓点水福逸观展醉翁之意》)这回一垮,南安集团的杂志呀、网站呀、展会呀,挂在哪里?他要没了你们往后可不能随便署什么主办单位、支持单位、指导单位、领导单位啦!这样一来,你们明年的安科展和对手的安防展有何区别?没了权威性、唯一性,你说老钱急不急?这还是其次!关键是这次张文成大树一倒,牵连着呢!”王福逸低头打开手机,搜索新闻。
“瞧见没?搜索引擎上的搜索导引——**部张文成贪*受*、**部张文成和天成集团张斌、张文成被sg、张文成和恒成科技董事长、张文成和深圳威视总裁……瞧见没,全是安科行业的大集团!说这次安科行业要大地震,一点不过分。马大姐你再看看最底下!”王福逸将手机屏幕最下面一行指给桂英看。
“**部vice ministe和……南安集团……钱建平……”马桂英断断续续读完,浑身起鸡皮疙瘩。
半晌后,她瞪着眼问:“你的意思是……老钱……涉嫌……**?”
“哈哈……这哪是我的意思呀!以我对老钱的了解,应该不至于。天成集团的老总前几天跑了,去了加拿大,那老头早移民了,全家移民!留后手呐,不跑还没问题,他这一跑不恰恰说明了……”王福逸欲言又止。
吃了几筷子菜,福逸继续:“已经有两个老总被调查了,业内早传开了!大公司领导人十来天没到公司,你想想这问题!老钱在帝都走关系呢,我猜他……好些吧。”
“我的天呢!一时半会不敢相信。”桂英吓坏了,自己灌自己,用美酒镇心,一气喝好几杯。
“大姐您慢点儿,那是酒不是茶!就算你爱喝也悠着点儿!你要喝醉了我又得送你,整得我一天没事干似的老往你家跑!你儿子见了我都面熟啦!”王福逸见桂英着实震撼,频开玩笑给她舒解。
“你说老钱会不会……”
“早呢!就算是,你也别担心!有李玉冰呢,李玉冰撑得住场面!”
“但是最近小钱一直和李姐闹腾呢,处处对着干。”
“老钱千般好,只这个儿子不省心!你放心,小钱镇不住那几个老家伙的,出事了还得是李玉冰在前头挡着呢,只要李玉冰在,你马桂英就安然无恙。”福逸说完指了指桂英的鼻头。
“最近李姐状态确实不好,肉眼可见地衰老。”
“能不吗?好几个公司挂在她名下呢!她跟老钱也好多年了,那感情行业里人人称颂呐!”
福逸说起老钱总和李玉冰这对儿,蓦然开窍,原来自己喜欢马桂英和老钱总对李玉冰是有异曲同工之处。王福逸给马桂英夹菜倒酒,而后一边给行业大料震慑她一边用玩笑安慰她。桂英丝毫看不出这个男人的细腻柔情,整个人全活在这段暧昧的盲区。
“但是,也没说张文成……被抓了呀?”半晌,桂英刷完手机,翻转屏幕问福逸。
“所以等消息呢!你说老隆不告诉你,为什么?就是不确定嘛!但是快了。网上都在讨论,你去看看论坛abroad,最近全是这个!按往常的消息真实度,八九不离十了。你现在搜张文成的公开行程,已经十五天没有新闻了!十五天呐!一个部·~长十五天没有新闻、十五天不露··面,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除非他是生病了,或者被人打了!哈哈哈……”王福逸每回说完均得安抚一下桂英惊悚的神情。
“哎呀天呢,待会回去后我好好上上网补补课,最近很闭塞呀!”桂英说完喝下三杯酒安神。
“哎呀……跟咱无关,天大的事儿也是没事!”
桂英满是心事地又喝酒,正喝着电话响了,打开一看特别吃惊,原来是婆婆董惠芳打来的。马桂英离席起身,去安静的角落接听。
“喂妈。”
“哎英儿啊,生日快乐哦!”老年人用方言笑眯眯地说。
“嗯?”马桂英一愣,继而挠着头皮惊道:“我忘了今天是我生日!真的忘了,彻底忘了!”
“是不?你平时忙,现在还上班吧?”
“嗯,在谈事呢。”
“难怪!呵呵呵……那个英儿啊,妈给你织了背心,暗绿色的,宽大着呢,里面能套打底的衣服。顺带寄了些莲子——远(何致远)他舅妈种的,还有些我弄的酱菜——剁椒、酸菜、酸豆角,另外给仔儿他外公寄了些湖南的茶叶和咱这儿的米酒,还给仔仔和漾儿买了些槟榔。哎呀我弄得晚了,昨个下午才寄的,估计明后天才到,妈给你说下。”老太太慢悠悠地讲着。
“哦啊!这么多!你别搞得太累啦,身体要紧!你在那边又带孩子又做饭的,不用这么忙活。”桂英像女儿一样跟婆婆说话。
“没事没事,远他……咋老联系不上呢?”董惠芳担心儿子。
“他啊……有时候洗澡什么的忘了接,手机最近出了问题,电池不太好了,你不用担心,都好着呢!”桂英替致远解释。
“仔儿他外公怎么样啊?身体好吗?”
“好着呢好着呢,人家比你身体好,哼哈哈……”女人幸福地扭着腰身撩着头发。
“嗯那就行。得了,妈不讲了,你先工作吧,周天了给你打电话。你今天生日呢别太累了,多休息,注意肠胃啊。”老人家暖暖地嘱咐。
桂英如沐春风,心底甘甜,连说:“是是是,嗯嗯嗯。”
婆媳俩挂了电话,桂英望着号码有些发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