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六点,王福逸带着马桂英看完了最后一套房子,为表感谢特意在周边商场找了家饭店,马桂英多次拒绝,奈何福逸的车已经开到了饭店门口。左侧一家店是连锁川菜,福逸指着门口排队的人皱起了眉。
“我本来想请你吃川菜,你看看,人太多了!要不咱们去隔壁吃西餐吧!那边人少。”福逸说完指着隔壁的西餐店。其实,这家西餐是王福逸提前找好的目标就餐地,隔壁的川菜不巧成了他的障眼法。
“哪边快吃哪边吧!”
女人无奈,他们做业务的,陪客户或业内朋友吃饭再正常不过了,要老拿老人孩子做借口显得很狭隘。没法子,明知致远在家做饭,她不敢给致远打电话只得拨通老头的电话,说朋友执意请她吃饭推不掉在外面吃了。
“远啊,英英说她在外面吃,刚给我打电话了。”老马举着电话来到厨房门口转述。
“跟谁呀?”致远禁不住打探。
“她说是朋友。”老马转身正要走,致远在背后喊话。
“爸让漾漾少吃点,我最后一个菜炒完饭就好了。”
“哦好!”
七点半,一家人终于开饭了。一盘五香酱牛肉,老头爱吃的;一盘红烧鱼,漾漾爱吃的;凉拌芹菜生核桃仁,给儿子补身体;还有一盘炒菠菜和一锅薏米山药粥,是做给桂英吃的。在厨房里一场晕头转向、大汗淋漓,却等来妻子不吃饭的空电话,搁谁也不免心底失落。
“你现在找工作忙,不用做这么多,累!”老马一边大口吃一边指着满桌的菜对致远说。
“从英英开展会以后,咱家人大半个月没有一块吃晚饭了。”致远给漾漾夹菜。
“那倒是。村里人天天一块吃不觉得缺什么,城里人吃个全家饭跟过节似的稀罕!啧哎……你说说她,原本说得好好的一块在家吃,到跟跟前了又胡折腾,一天天地不安定。说好了送娃儿上学自己睡到了上午十点,下午也不知道接娃儿放学,整天嘴上巴巴的,自己放假了自己耍了个爽!”老马早看出了女婿脸上的失落和不快活,故意当众批评桂英。
“搁我我也耍翻天!我妈一口气忙了这么久,难道不能休息两天吗?我高考要结束了压根儿不想在家住,跟我同学出国旅游去!”仔仔说完朝嘴里挑肉吃。
“你自己有钱爱去哪去哪,非洲那旮旯也成!别拿你妈的钱霍霍!拿人家的钱潇洒,有意思吗?”
“爷爷你真扫兴!”少年斜瞅。
几人正拌嘴的时候,家门开了,桂英扭着屁股满袖春风地回来了。
“哎呀正吃饭呢!我还以为你们吃完了呢!”桂英喜冲冲地走到餐桌边,扫了众人一眼,独致远却没有抬眼看她。
“你喝酒了?”老马斜着身子严肃又嫌弃地问。
“没!人家点了红酒,我一口没喝,不信你闻一下?”桂英凑过一条胳膊让老头闻,老头别过脸,白了一眼。
“你不闻让漾漾闻,小妞儿!闻下妈妈喝酒没?”桂英将漾漾抱在怀里,自己坐在了漾漾的椅子上。
“没有。”漾漾认认真真撅着小鼻头闻了许久,然后回道。
“我去!乖乖,你知道酒味儿呀?”桂英有些惊讶地抬起漾漾的下巴问。
“嗯。”小人儿点点头,逗乐了大人。
桂英喂漾漾吃了几口,忽然美滋滋地打开话匣子说:“亲,你知道隔壁和苑居的房子多少钱一平?”
明知桂英是冲着自己说,致远扫了眼她,没有回答。
“十万?”仔仔抢答。
“没有,八万多!仔儿你知道咱们金华福地的房价一平米多少钱?”
“十万?”少年答得很不自信。
“别跟孩子说这个。”致远冷冷地插话。
“这是公开的!我不说难道他没长眼睛吗?门口那几家售房的哪家店门口没贴着咱小区的最新房价?”
“到底多少?”仔仔好奇。
“十万朝上!咱们金华福地现在是周边比较贵的啦,因为有小学和中学的学位,房价是鹤立鸡群呀!”桂英一脸飘逸。
见没人回应,女人自己续着话头说:“亲爱的,跟你说话呢!我有个想法。今天我跟我朋友出去看房,跑了三个地方——龙华的风雅颂,七万一平;红山的澄园,一平八万不到;还有咱隔壁的和苑居。这三个地方的房子都很好,特别是红山的,三室一厅特别大,交通便利,周边的大商场一个挨着一个,还有!那里正在建市级的图书馆和音乐厅,你数数龙华区达到市级别的图书馆有几个!就那一个!”
“所以呢?”致远平静地问。
“所以……所以你想没想过……我们可以换一套大房子呀!把金华福地的这套十万的卖掉,转手买个更大的、三室两厅的,将来大(父亲)也能隔个小房间出来单独住呀!现在这套卖了九百多万,买下红山的澄园基本全款还包了装修,咱又不吃亏,还能余下大几十万!那边也是学区房,公共福利比这边大多啦,市级的大公园、绿地、水库什么没有?产权统一七十年,这边咱已经住了十年了,要是一家子搬过去还能多住十来年呢!到时候你来装修,就按照你的意思走,装修成那种中式风格,高端、高雅、玄虚还上档次……”马桂英两眼放光、口吐莲。
“哎呀呀!你这算盘拨得亮呀!你要干嘛,别打着我的名义,我过两天回屯了你给我隔什么小房子呀!我现在和仔仔住得挺好的呀,爷俩个睡不着了还能聊聊天说说话。”作为乡里人,老马不太喜欢动荡。
“妈你的意思是我们搬过去百利无一害是不?”仔仔抱着碗猴精地问。
“是啊!”马桂英回得响亮,转头望向了致远,致远闷不吭声,默默嚼肉。显然,此时钻进钱眼的女人忘了考虑房子能否卖得出去、卖价是否如她所愿、两边中介是否顺意、漾漾的转学、澄园的生活区域、家里人的适应等诸多现实问题。
“那为什么不搬呢?”少年提问。
“亲怎么样嘛?”马桂英抖着大腿问致远,急得嘴里喷出了唾沫。
“红山的房子你自己看了?”致远淡定地问。
“是啊!我亲眼看啦!下午看的呀,要不然我跟你说这个干嘛呢!”桂英有些激动。
“你朋友怎么评价那边的房子?”
“他看了很喜欢呀,他说他要买呀!我们到时候还能一块搬进去,邻里街坊有个照应!”桂英整个人好似浮在空中,说出来的话也像是天上传来的。
“哪个朋友?可信吗?你确定他不是忽悠你让你买房?”何致远环环相扣。
“我确定啊!就是我以前的经理呀,你见过的,那天车祸送我回来的那个,人很靠谱的!”
这话一出,老马心里咯噔一下,身子一动不动,两眼赶紧瞥向女婿,老头瞬间懂了致远的心思。何致远放下了筷子和碗,两手抱胸,直勾勾地望着盘子里的菜,板着脸浑身静止。那样子迷惑了桂英也惊住了仔仔,不知道爸爸怎么会有那般复杂又瘆人的神情。
“怎么样吗?你觉得可行的话明天拉着仔仔和大一起去看房。”桂英急不可待,好像一笔天大的生意摆在眼前——不抢不行,又像是凭空多出来八十万现金砸在她头上——不捡不行。
何致远耷拉着眼皮站了起来,脱下围裙,转身瞪着桂英说:“我明天有事,你自己洗碗吧,别让大或者仔仔替你洗碗。”说完径直换鞋出门了。
这离开太飞快,整得桂英一脸傻懵,望着玄关走廊处,两眉紧皱,两唇不合。半晌,吸了口冷气,五脏鼓胀。
“我买个东西甩脸色,替他找工作出主意甩脸色,商量个事也在这儿甩脸色!有毛病吧,一天天地说走就走,啥意思呀!到底啥意思呀!一不高兴摔门就走!”桂英望着致远莫名其妙离开的背影,一时间怒不可遏,顾不得儿女还在跟前。
老马深知桂英性子粗糙,无法明言,只能提醒:“哎呀……你做任何事情,跟他商量商量!”
“我这不是正跟他商量嘛!”女人急得歇斯底里拍了下桌子,不防备地吓哭了漾漾。
“我是说……你把心思多放家里,别老跟朋友出去。”老马搓着筷子瞅着桂英,眼神有些闪烁。
“我一口气上了二十多天的班,现在拢共四天假,我都不能和朋友逛一逛吗!我要没把心思放在家里我至于这么拼命赚钱嘛!”桂英拍着桌子大喷口水。
“喊什么喊呀!你放假了不知道多陪陪娃儿,老跟人家出去干什么!”老马也扯开了嗓门。
“她上学呢我怎么陪?”
“她一天二十四小时上学吗?你加班娃儿天天念叨你,你放假了自个去潇洒,他爸做饭做了两个钟头,给你又是煮粥又是熬药的,你干啥呢?拍啥桌子呢,把娃儿吓死啦!”老马说完伸出两手,将哭哭啼啼的漾漾从桂英怀里抱了出来。
小人儿哭得哼哼唧唧,泪水一股一股地止不住;桂英眼含热泪,委屈至极,咬着嘴唇憋着大气回房了。
空气安静后,仔仔叹了口气,望着这一切丈二摸不着头脑,小声问向爷爷。
“怎么了?”
“没怎么,吃你的吧。”老马笨拙地替漾漾擦泪擦嘴。
本来好好的一家子吃团圆饭,凭白地生了这么一通气,老马皱着眉,心里不爽快。桂英有本事、有脑子、有胆量,偏偏在感情上蠢笨又单纯,看不出名堂和门道儿,倘自己戳破窗纸说白了,反倒惹得桂英暴跳如雷、气急败坏,为清白不知干些什么荒唐事。老马也怪女婿致远说话不敞亮做事不痛快,不能换个口气讲出心里的顾虑,不能夫妻俩内部解决,惹得一家子鸡飞狗跳的、不自在。这种说不出由头、找不来证据的事儿,最是叵烦。老马可不想为此让他俩个生嫌隙,更不想在这里面搅混水,索性闭口不谈。
隔壁的女人,独自个躺在被窝里哭泣。气性大的人最受不了的是委屈,如同何致远那种软性子最受不了嫉妒一般。为了赚钱她没日没夜地累死累活,结果却被最亲近的人嫌弃,一番好意屡屡被当成故意挑衅。女人不怕吵架打架,单怕他不理她,怕他甩掉名为婚姻或夫妻的圈套。怕什么来什么,致远近来的缺席、躲闪、冷漠整得桂英丢了魂似的,怕东怕西、很不自信,而自己的暴怒又将他推得更远。
九点多照看漾漾睡下后,老马悄默默地去厨房洗碗,仔仔在边上帮忙倒垃圾、拖地。原本今晚约好和顾舒语打电话的,结果忙完已经十点了。十点后,见爷爷在摇椅上抽烟,仔仔悄悄关上房门和顾舒语聊了起来,心底诸多彷徨,只可说于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