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接晓星姐的?”孔平一边操着筷子在锅里涮菜,一边露出两排白牙笑问晓棠。
“哦是,给来她送伞的!”晓棠礼貌地笑答。
“她马上下班!”
“哦!”
两人站得距离一米多,对话中断了,一个望着街上的雨,一个低头搅着漏勺里的菜。十分钟后,晓星出来了。在门口摘了口罩,拍了拍围裙,问晓棠道:“你咋来了?”
“给你送伞呀!”晓棠掏出胳肢窝里的大伞在空中抖了抖,而后姐妹两温暖地笑了。
“你咋摸到这里来的?也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晓星边说边叠围裙。
“你在微信里说过这家店的!又不远!”
“晓星姐,你朋友这么好,晚上专门给你送伞!”孔平站在大锅前,一手叉腰,笑呵呵地插嘴。
“哦,这是我妹子!住的不远!”
“哦!难怪跟你有点像!还这么漂亮!”
姐们俩一听,笑了。
此时老板窦冬青从店里出来了,一出门指着天对晓星说:“小包啊,赶紧下班吧!今天有雨呢!早回早到家!”
“哦,正准备走!今天外卖单很多,辛苦你们几个了!”晓星不好意思地说。
“哥,这是晓星姐的妹子,你瞧多漂亮!多标致!”孔平傻呵呵地指着晓棠说。
“没见过俊俏姑娘呀!看你这憨憨的样儿!”说着四人均笑了。
又闲侃说笑了一阵,晓星晓棠姐妹便打着伞回去了。真是不巧,两男两女在店门口说说笑笑、指来指去、弯腰捂嘴的这一幕,被躲在暗巷子里的钟理观了个完整。原来,他也是来送伞的,只是比晓棠来晚了一步。
外面雨大,学成知道他妈妈早上出来没带伞,将担忧跟爷爷说了。钟能去送定是不合适,再者自己也累了该休息了。于是他到楼下好说歹说塞了把伞推儿子出去给儿媳妇送伞。两地离得并不远,钟理就这么懒得去送吗?非也。面子、尊严、愧疚、羞惭……乌七八糟的莫须有的东西冷冷地挡在他两人之间,他给她送伞,哪是一个寻常的送伞那么简单、随意。
骨子里,他想去。扭扭捏捏之下,他穿着拖鞋一路急急地过来了。这家店叫什么在哪里他早清楚了,店门朝哪方、门口什么样儿他不是第一次见了,晓星在里面干什么、几点上班几点下班他也了如指掌。可偏偏大男人到那里后故意躲在黑巷子里,想再看看究竟,或者是等她下班了自己出来,或者是等她在雨中无助时再现身……
结果事与愿违。钟理只看见晓星轻佻地大声开玩笑、捂嘴笑了几声、指着店里说了很多话……她很开心,至少比在家里时开心;她愿意说话,至少比在他面前愿意说话;她很轻松,至少比以前体态轻盈、身影活泼。钟理站在角落里,手捧手机头微微低下——假装在刷手机,两眼却如妖怪见着唐僧肉一样死死地盯着晓星。看着她离开店,看着她在雨中和妹妹说说笑笑,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
早知道她找了两份工作,早知道她会挑起担子一人偿还债务,早知道她不会再踏进杂粮铺子里了……钟理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之间的过程和结果,可他越是最最糊涂和麻木的那个人。她总是那么能干、细腻、周到,她总是那么坚强、镇静、可信,她衬他无能、软弱、逃避,她衬得他失败、堕落、不可信。
他们之间的关系像天平一样,失衡得太久了,有时候连自己也觉着自己不理智、很失败、没有用,觉着自己努不努力无所谓、怎么着她也不满意、怎么做看起来都很滑稽……与其一番努力之后让别人、让老小、让晓星亲眼验证自己的无能和愚蠢,还不如一开始就撂挑子。一个放弃的人他只有一个缺点,而一个失败的人人们却能挑出他的很多瑕疵。
钟能知道自己不理智,他陷进自己的不理智中出不来,他甚至在里面享受、对赌、自我游戏……他像个四十多岁的孩子一样。
“在面店里吃饭……她妈不让吃面条,那吃啥咧?”晚上六点半,老马捧着面店里的菜单发愁。漾漾每天放学后吃零食、吃水果、吃甜点,东凑一点西拼一丢,到了正饭上给她挑两筷子面条足够了。往常爷俩个出来吃晚饭总是点一份面,今天可把老马给难住了。
“来个三鲜饺子吧!”老马大掌一挥,冲河南面店里的服务员喊道。
这下可好了,漾漾吃了五个饺子撂筷子了。老马嫌浪费,一个人吃了一份炒拉条子又吃了大半碗汤饺子,回去的路上肚子撑得两眼看不见两脚。
一回家坐也坐不住,老头给自己重新泡了一缸子新的绿茶,想着提提神、解解暑、消消胃……一个人正喝得入神,谁想跟屁虫来了。
“爷爷,我也要喝柠檬水!”
“这不是柠檬水,这是茶水!”老马纠正。
“那……我也要喝茶水。”
“这可劲儿大着呢!新冲的,苦着呢!”老马将玻璃缸里的黄晶晶的绿茶推开了,怕被漾漾抓倒了。
“我不怕苦,我要喝!我要喝!爷爷——”
一声爷爷叫得老马苍老僵硬的心都化了,老马叹了一口气说道:“罢罢罢,你要喝给你!”
说完在玻璃杯里给小人儿倒了一杯绿茶,漾漾抓起杯子咕咚咕咚一抹嘴给喝完了。
“好家伙!吃吃不下,喝还挺能喝的!将来可别跟你妈一样能喝!”老马一边朝烟袋里装烟末一边嘀咕。
“爷爷,我还要!还要喝这个茶!”
“不苦吗?”
“不苦!香香的,很好喝!”
“老天爷呀!还好喝!”老马放下烟袋,又给她倒了半杯,这次还是咕咚咕咚一抹嘴喝完了。
“还喝吗?”老马端着大玻璃杯问。
“哎呀呀,这下喝不下了!”漾漾拍着鼓鼓的肚子给爷爷看。
老马一声哼笑两眼一瞅,继续装烟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