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嘿嘿偷笑,老马却当真了,严肃地摆摆手道:“这个不要他去!这个不是一般的……不用他去,我一个人去!”
仔仔一听这话赶紧双手抱拳弯腰作揖道:“还是我爷爷深明大义!你前两天还说高中课程紧张不让我玩手机,我这去一天得落下多少课程呀!”
“这时候想起学习了!哼!”桂英甩了个白眼。
“你这一身酒味是不是又喝酒了?我一回来你就找我事儿!”仔仔指着他妈质问。
“我不喝酒哪来的客户?再说啦,是人家对方的经理请你妈喝酒的!今天谈成了一家大客户,晚上回来还是人家客户经理专程送我的!再加上最近重新谈的这几家,今年的收成有一半的保障啦!年底不用担心没钱过年喽!你和漾漾的压岁钱也安枕无忧啦——你该高兴才对!”桂英真是喝多了,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嘴上说得喜滋滋,脸上得意得又摇头又咧嘴,哪知致远听得心酸又惭愧,老头听得生气,儿子听得沉默。
“英英,你压力别太大!现在……刚好都在,那我也说件事。嗯……最近……我也在找工作呢……”致远悄默默地说着,三人齐刷刷盯着他,个个瞪着眼屏住呼吸。
何致远料到了,两眼轮番扫着三人,不急不缓地说:“前几天对面商场有招聘广告,我看了眼,今天下午打电话问了问,双方觉得不错,约好了明天去面试一下后勤主管的职位。”
桂英勃然大怒,压着火问:“你上班了谁来照顾漾漾?”
“最近接送……是爸去的!超市八点上班,我八点之前能做很多事情!你跟仔仔又不在家吃晚饭,晚上让他们在外面吃饭,这样也妥帖方便!”
桂英盯着问:“晚上几点下班?”
“晚上……九点……”致远不太确定。
“不用你工作的!你好好照看家里,仔仔明年高三了,必须得个人专门辅助他!我的收入足够啦!咱当初不是说好了吗?”
夫妻两面对面坐着,一个瞪眼皱眉,一个低头冷静。仔仔搓着手里的水杯,耷着脑袋不说话;老马靠着椅背吸烟,也不表态。
“我脱离社会有点久了!我自己想出去……不管做什么,我得……得……难道我一辈子在家里看漾漾?”何致远连发火时也是文雅的。
“你好好写你的小说,一部小说一部小说地累计,按照你原先的路子去走!别听他一天天胡叨叨!”桂英急得指了指老头的鼻子。
老马冷哼一声,和仔仔相视一眼,继续沉默,把主战场让给他俩。
“我那时候不了解网络文学,丝毫不了解网文这个行业的具体情况。它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真的是完全不一样!我跟你说过的!”何致远以一种恳求的口吻在理论。
“大中秋以后就走啦!”桂英急得拍桌子。
“我知道!我上班前可以送漾漾!下午接漾漾……啧,我明天面试时会提这问题的!”
“我看你真是脱离社会了!人家会根据你小孩放学的时间调整工作时间吗?还面试的时候提!那还不如别面试了!超市那工作一个月有多少钱?你一个十几年的高中老师、堂堂的师范大学文学专业研究生不好好走你自己的路,竟然跑去超市做后勤!你是想毁掉你自己吗?”桂英又急得拍桌子,说完两手抱胸,气呼呼地望着大门口。
致远被桂英怼得局促难堪,面上无光心里憋屈。本来,并不是非要现在去工作的,他自己且在试探、且在探索,方才听到妻子如此说,心里像被人一会泼了冷水一会浇了开水一般,煎熬至极,逼迫无奈,当下决定了要做超市的这份工作。
老马一听两人绷着了,从嘴里挪来烟嘴冲两人说:“他迟早要走出去,你让他尝试一下能咋地?适合他的他肯定能做下去,不适合他的他自己会调整,你不要干涉他!接送漾漾这事儿,你们不用操心,需要我的话,我就先不走啦!”
“我说了,我明天面试,没什么可商量的。”何致远轻描淡写地说完,离开了餐桌,去了厨房忙活。桂英最是了解他,越不经意的决定越坚决;越是这种看似中正无害的态度越逼得她喘不来气。
忽然安静了,仔仔低着头软软地开口:“其实,我觉得我爸……可以出去……先上一段儿时间的班……”
仔仔话还没说完,他妈厉色甩来一句:“你闭嘴!等你成年了再表态!”
老马方才提到以后要接送漾漾,心里正得意呢,谁想桂英突然朝他开了火:“还不是你整天撺掇的逼迫的!我早早跟你说了不要干涉他、不要干涉他,他现在是转型时期,需要时间!你整天在那儿指桑骂槐地映射,哪个人能受得了?本来接送漾漾是他的事儿,你非得抢——闲得吗?在家好好听你的戏不行吗?”
不防备地被泼了一头脏水,老马放下二郎腿坐直了指着桂英开腔:“我帮你接送你娃——我还有罪!什么指桑骂槐地映射,我就是当着他的面说的——我是他丈人我说不得吗?一个四十五的大男人天天捧着抹布围着灶台像话吗?你个女人家隔三差五地喝醉,喝酒喝得看病吃药跑医院这正常吗?我是替你跟孩子、替这个家主持公道呢,你还把气往我身上撒!照你说的让他一直在家里待下去,他不想废都废掉了!”
“我家里的事儿轮得到你掺和吗?”桂英拍着桌子说完这句,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踢开椅子回房了。
老马见她走了,气得不行,指着仔仔说:“你妈就是个瓷锤二货,不懂事得很!越是大事越麻迷!脑子不够数——差得远!”
本来心情沉重的仔仔,忽然一听爷爷冲着他叽叽呱呱说着些听不懂又滑稽的话儿,忽然笑了——少年一发不可收拾,捂着肚子嘿嘿颤笑。
“跟你妈一样是个瓷锤!人话听不懂吗?”老马见仔仔捧腹颤笑,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不好笑出来于是扶着餐桌起来了,用烟嘴敲了敲仔仔的脑勺,拍了拍裤子去阳台上消气去了。
“瓷锤!哈哈哈……爷爷瓷锤是什么?什么是麻迷?”仔仔将头趴在桌子上还在笑。
到了十一点半,桂英两口子还没歇下。致远在客厅里躺着看手机,桂英在房间里躺着看手机,致远不进房间、桂英也不叫,两口子如此僵着。仔仔屋房门开着,老马见客厅还有光留了个心眼,假装出来用卫生间,果真见有人在沙发躺着,于是冲致远嚷嚷了一句催他回房,这一夜才算清净了。本身致远工作是理所应当的好事,为好事动真气不值当。
何致远进了房关了门,夫妻两一开口又是为找工作的事儿,怕影响老小两人捏着嗓音暗地里又吵了半个多钟头,最后致远只得铺个凉席睡在地上以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老马虽总和桂英吵,可毕竟是亲的,再大的气也跟嘴里的烟一样,燃烧了吐出去了也就完事了,此刻躺在床上的老马哪有闲工夫为女婿工作的事儿发愁,老头脑子里全是明天去樊伟成葬礼的事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