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呢?”致远嗑着瓜子问。
“梅梅今天请假请的是五点,她还要接她几个同学,所以晚一点来!”
桂英朝空沉思片刻,而后问晓星:“所以……今天一共多少人?”
晓星掰着指头数:“你家……五口,我家四口,梅梅同学有三个,那就是十二个人!”
“凑一桌得了!”桂英挤眼瞅着晓星商量:“十二个人——两桌不够、一桌不多,合成一桌这样吃得还热闹!”
“梅梅同学跟咱不熟,我想着娃娃们一桌好说话……”
“没事!一桌够了!点餐吧!我去找服务员要菜单!”桂英起身来去要菜单。而后三个女人捧着菜单合伙点菜,晓星招呼众人吃着零食、水果。照旧,两家一碰头总是女人们一堆娃娃们一堆。
“国外怎么样啊?”桂英好奇地问。
“也就那样,景点真的很棒,可惜太赶了!真的太赶了!你现在说个我逛过的景点,我还得在脑子里翻箱倒柜地倒腾一翻!在返程飞机上还想着回来以后要在电脑上好好查一查我去过的景点看过的教堂,省得人家问我时,我去了还白痴一个不知道呢!哈哈……英英姐,你条件好没事也出去一趟呗!真不了多少钱!”晓棠说笑。
“哎,我这段时间工作忙得很,今年下半年的展会是历来最尴尬、最艰难的!走了很多业务员不说,连我这个业务经理手里都不知跑了多少客户!压力大呀,现在距离展会有两个月,离定展只剩一个月了,我目前的客户比上半年少了三成!还有好几家我联系了,人家一句没回应、不支吾,我特别担心这些公司也退展!哎呦爷爷呀,公元二零一九的经济形势真的是离奇得糟糕!”桂英点头啧啧,又摇头叹气。
“我铺子里的生意也是历年来最差的——你两不敢想象地差!以前从我这里进豆子的早餐店关门了二十多家,我有几家先前生意特别好的蛋糕店也关门了。有一家特别大的中餐厅七八年来一直从我这里进大米、薏米、红豆、绿豆之类的,那时候他们一天从我这里买两百多公斤的大米,现在一天才五十公斤!至于红豆绿豆小米——那些卖给客人的各色粥直接不做了,说不赚钱!进货的小李说来他们店吃饭的人越来越少了,那家店撑不动了,还是全国知名的品牌连锁店呢,你瞧瞧这生意落得快不快!哎!”晓星嗑着瓜子低下了头,苦笑不止。
“你怕啥呀!你还有个小将呢!”桂英指了指空中,道:“人家比你有心劲!今天她的升学宴还要上大半天班,九月开学了八月底才辞职!你家这梅梅了不得呀!我羡慕死了!仔仔那性子少点戾气也少点魄力,漾漾呢?我看将来也比不得梅梅!咱两的晚年肯定你过得比我好!”桂英瞥了眼墙角的老小,眉目耷拉。
“漾漾才多大你这样说!你这妈当的!”晓星指了指漾漾,又拍了拍桂英的胳膊。
“说起晚年我还没指望没盼头呢!你两知足吧,别比了,比来比去比得我酸酸的!”晓棠不乐意了,注目凝视着漾漾,提起一股气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愣是叹了口气沉默了。
“你还有大好的前程呢!这嫁得好嫁得差,命运是截然不同!你要嫁个有钱还对你好的,后半辈子且逍遥快活呢!”桂英安慰晓棠。
“呵呵……”晓棠想起了朱浩天,不经意地笑了。
“你傻笑什么?”桂英皱眉追问。
“有个男娃追她呢!”晓星也在旁憨笑。
“怎么样怎么样?”桂英好奇。
晓棠抿了抿嘴,严肃地说:“长得还行,矮了点!经济条件还可以,人也可以,自来熟、很能侃,感觉相处得不会太累。”
“那人是做什么的?”桂英问。
“做业务的,卖东北的灵芝和云南的茶叶。他家是做灵芝的,他负责销售;茶叶是和他朋友一块做的。”
“哦!东北的灵芝……和云南的茶叶……哈哈……”桂英忍不住咯咯发笑,笑完了正色开口:“对你好是首要的,只要人好就行!呵呵……以后给你马叔买灵芝可以用批发价喽!”中年女人说着又颤笑不止。
“现在还早呢!八字没一撇呢!等有眉目了我领着他见见你们,让你们给评判评判!”晓棠说着瞅瞅两边的两个姐姐。晓星低头不语嗑着瓜子,桂英放下手机望向漾漾。
“你什么时候工作?”晓星忽抬头问妹妹。
“再等等吧,现在用人市场很萧条,会计行业把工资压得很低!这个时候找工作很吃亏的!”晓棠剥着核桃说。
“那也不能一直这样耗着!经济一直萎靡你一直不工作啦?”晓星眼里透着股劲儿。
“不是不工作!是再等等!英英姐你看她又来了!我有我的安排,你别逼我行吗?”晓棠说着双手抱胸面朝餐桌。
“棠儿大了,你还当她是十七八的娃娃!棠儿,你姐也是为你好!担心你钱完了紧张!”桂英两边宽慰。
“我有钱,没钱的人是她吧!搁我早把铺子关了!开一天赔一天!”
晓星听得动静忙提醒妹妹:“学成来了,别说了!”
三个女人正说着,钟能领着学成进了包间。
“哎呀哎呀!老村长你没走哇!我一听星星说你没走心里乐得不行!巴不得你往后就住你女子家呢!”钟能一进包间直冲老马大喊。
桂英致远和钟能打过招呼,孩子们也过来和大人打招呼,漾漾叫完爷爷直奔学成那去,小人儿又欢快又羞涩地拉起了学成哥哥的小手,一口一个学成哥哥叫得甜煞众人。包间里有两张大桌,老马拉钟能去西边大桌的西边一块抽烟,漾漾和学成在两老人的脚下玩耍,致远和仔仔坐在东边的大桌上吃各样果子,三个女人坐在东边主桌上面朝北窗叽叽喳喳地聊天。
“待在这儿多好哇!跟娃儿耍一耍,没事出来逛逛街吃吃饭,和我们这些老头子聚一聚多爽!”钟能一边抽烟一边冲老马说。
“逛街吃饭有啥好的?咱这岁数了还贪图那个!我只舍不得我娃儿罢了!”老马用脚轻轻踢了踢蹲在地上玩耍的漾漾的屁股,漾漾摸了摸屁股,继续和学成哥哥咿咿呀呀嘻嘻嘎嘎地玩玩具。
“人老了有娃儿在边上,终归快活一点!”
“确实!我原想着老了让我老二把我料理了,今来深圳这一回,想法没有大变,但确实有变化!这两娃儿好得很,前几天临走临走还真舍不得!哼哼!”老马说完朝漾漾吐了一口浓浓的烟气。
“你女子家条件好,这边看病住院方便得很!你在这边养老美着咧!好好享你的晚年吧!”
“哎!我看我英英也不容易!原先一说销售,我只当是靠嘴皮子赚钱哩,现在一了解真是不容易!”老马吸了口烟,忽然问:“你子咋又没来?”
钟能一听这个,神采瞬失,叹口气道:“人家不乐意来!”老汉撩了撩额边的白发续言:“我也没法子!管不住啊!我老了,不中用喽!”
老马见钟能语中凄凉,顿了许久,蓦地脸凑到钟能跟前,小声倾诉:“我本来是要走的!结果英英连着两天喝酒喝伤了!一个大人疼得哇哇得!说是陪客户喝酒,一张嘴上去是五十二度的白酒!到现在肠胃也没好彻底!我仔儿说他妈年年这样子!一年两回,一到展会跟前天天喝酒!我女儿这样了,你知我女婿干啥嘞?人家熬小米粥——一个四十五岁的老爷们天天熬稀饭!哎呦……笑死我了一天天!他家这日子过得问题大着嗫!我是为这才不走的!”老马说得轻缓,可那烟雾中一张脸上的双眉、双眼、两唇、两鼻孔飞速变化,跟抽筋了似的。
“谁家日子没问题?家家都有问题哩!我子……我也想不通他到底是咋咧!天天喝酒天天喝酒,脾气大不干事!这一晃荡好几年咧!我梅梅都不太理她爸,学成是害怕得不行!现在女子要上大学、小子九月开学,方方面面要钱——钱从哪来?我跟你说老马,我早想出去打工赚钱了!不为啥,就为我这两娃娃!我一月赚四千元,给我梅梅一千五给我学成一千元,我还剩一千五,够我养活自己咧!”钟理吐了口烟气,闭着眼摇着头说:“我屋里这店——生意早不行了!”
烟雾中的老人脊背弯折得不能再弯了,老马拍了拍钟能的手腕,吁口气道:“不着急!有星星撑着呢!星星这娃我看能忍,性子软但经得起折腾,你甭担心!你那两孙子比我这两孙子懂事得多!眼前坎坷,后福深厚!”
“我谁也不担心,只担心我子!星星是壮年人能干着呢,梅梅聪明勤快还能吃苦——将来过不差,学成懂事踏实也上进——以后也不会太差!只我理儿娃……哎老天爷呀!他到底是咋咧?才四十多岁一天天混日子那怂样!我看着难受得很,又管不了人家!”钟能说着,心里如开春萝卜一样空空的辣辣的,不觉老眼也浑浊了。
“能啊,宽宽心!我女子说人都有中年危机,说人到了中年会有个大砍!指不定过两年钟理自然就好了!”
“过两年是能好,但这两年咋过去?我都开不了口!现在屋里这日子早不行了!过不下去了!也不怕你老大哥笑话我,最近肉贵,我屋里好长时间没有买肉了!我老汉不买新衣服无所谓,我两娃儿的衣服也少得可怜!这杂粮店真不行咧,以前开一月挣好几万,现在开一天祸害一天!”
“怕啥咧!有困难了有英英唻!”老马指了指远处说说笑笑的姐妹三,道:“人家三儿关系好着呢!一个不行另两个自然会帮衬!她姐有难她妹子不帮?星星开口我英英会不表示?”
“借的终归要还!亲妹子借人家的能不用还?关键是自家日子要有门路、有奔头!人道是救急不救穷!我理儿发家是这家店,我看现在倒霉也是这家店!自己的日子千万甭指望别人,指望别人迟早得喝凉风!”
“甭杞人忧天咧!养活两娃儿是他两口的任务,你急啥!你承担得越多,你理儿越起不来!我实在是看不惯你这一点——啥事爱往自己身上揽!你个老汉能揽几年?过两年你上七十了还能揽几年?消停消停吧!把担子扔给他钟理,娃娃这这那那的要钱朝他伸手!他个当爸的人还想咋?哼!”老马轻蔑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而后俯望俩娃儿吞吐烟雾。
“甭老说我屋,咱说说你屋。你嫌你女婿不工作,你女婿要工作了谁送这个娃儿?英英忙得能送个锤子!还不是靠致远!别老嫌人家这嫌人家那的!你女婿要真工作了那你女子就上不了班!他两都要工作了,他家这日子肯定过不下去!”
“哎!”老马戳着烟末,无可奈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