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云自己推动轮椅,走到窗边。哪儿窗帘关着,只能影影绰绰的看见外面斑驳的楼群。又梦坐在听云的身后,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听到听云幽幽的开口,叙说着,心中的最痛。
“我和凌依琴,我们两人从很小就相依为命,父母早早的辞世,亲戚都不待见我们。父亲临终前还欠下了一大笔赌债。凌依琴比我大五岁,她担起了做姐姐的责任。勉强维持着学业,平时勤工俭学努力的赚一些钱。可是我们的钱,多半被那些收债的人给夺去。我和凌依琴的生活,过的越来越窘迫。直到有一天,凌依琴带着我去见他。
那时候,年景同还只是一个少年。站在他的面前,我很自卑。他是那么的光鲜,什么都拥有,简直就是天之骄子。凌依琴说,那是她的男朋友。”
千又梦听着,心随着听云的话一点点的动荡。也许那个时候,他们之间,是很美好的吧。
“从此之后,年景同竭尽全力的帮我们维持生活。可那个时候,他也还不过是一个备受家里管束的人,能帮的,也根本没有办法是我们所需要的。可以说,我和凌依琴的生活,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任由年景同怎么填补,都填补不起来。那一大笔的赌债,还有我们的生活,都压在凌依琴的身上,让她透不过气来。可即便如此,因为有年景同,那段时间,也是我们生活的最好的时候。
只是好景不长,年景同的家人终于知道我们姐弟的存在。年景同的母亲比他知道我们的处境更多一些。她还知道,凌依琴瞒着年景同,晚上经常在各种夜店打工赚钱。年家的门楣,凌依琴配不上。年母要求凌依琴离开他,可凌依琴是真心喜欢年景同的。她不想离开他,也不想失去了年景同这个靠山。她知道,我们姐弟想要翻身,全部的希望都在年景同的身上了。”
全部的希望?
千又梦想,那是如何的绝望?会是和自己呆在孤儿院时一样吗?可自己的运气真好,被义父收养了。
“凌依琴不肯离开年景同,年家的压力就往年景同的身上加了上去。原本每天,年景同都能给凌依琴一些钱,这些钱,足够维系着我们每天的基本生活。那些钱,是年景同每天的零用钱。可是年家为了不让他见到凌依琴,上学的时候,派人跟着,放学的时候立马接走。凌依琴想见他,只能远远的看一眼,却再也不能从年景同哪儿得到半毛钱。
我们的生活,终于走到了绝境。
凌依琴也在夜店,出了事儿,我被气疯了,找了人,把强~奸凌依琴的那个畜生,狠狠的揍了一顿。我也被人打了个半死,好不容易,被送回到凌依琴的面前。
而从那个时候开始,凌依琴就变了。
她和各色男人来往,却每到深夜,独自躲起来哭泣。我知道,她是怕被年景同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女人,便再也抬不起头来。可是,这条路,她走不回去。
一个月后,年景同终于逃开家里面的监视,跑来见凌依琴。我以为,凌依琴会拒绝他,可是没想到,凌依琴一点没有担心,依旧和以前一样,跟年景同来往。她在他的面前的时候,如一股春风,温暖和煦,清纯动人。可是一到了晚上,她就变成妩媚的妖精,赚尽各色男人的钱。
你能知道吗?我着凌依琴的钱,内心有多么的悲愤。可是没有办法,我们只能这样苟且的活下去。直到后来,年家的人,再一次找上门来。年母好高贵,她将凌依琴那些不堪的东西摆在那儿,逼迫凌依琴放手。
凌依琴已经很苦很苦了,我不想看到她再受那样的伤害,那样的侮辱,我找了我的朋友,想要让他们赶年母走。可是,就在我跑出去之后,凌依琴接受了年母的支票,答应带我离开这里。等我带着人回去的时候,在巷子里面,发生了这一辈子我都不愿意想起的事情。我们遇到了袭击,我的朋友见到对方人多,还带着武器,全部跑到了,我被人抓住,狠狠的被打。最后,无数根钢管子重重的砸在我的腿上。我已经没有办法想起,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看着一地的鲜血,我晕了过去。
听凌依琴说,她追着年母的车出来时,在哪儿发现了我。年母的车,就停在我的面前。凌依琴抱着我,几乎哭死,而年母坐在车中,冷静的开出一张支票,让司机给了凌依琴,说是给我的医疗费。”
千又梦听到这儿,心中觉得疑惑。难道,听云的腿,真的跟年母有关?可是,年母摇头的样子,并不像是在撒谎。
她开出了凌依琴肯定能够接受的价钱,她也料定凌依琴会答应她离开。既然就要离开了,那么自然是越快越好。怎么还会弄断了听云的腿,让他们一时半会都走不了呢?
“这么多年,凌依琴都对这件事情很内疚,她总说,这都怪她,是她的错。她用了年家给她的所有钱为我治疗。可是,我的腿,还是不能够治好。”
听云背对着千又梦,泪流满面。
又梦走过去,她很能理解听云的心。那么年轻的生命,却从此就要坐在轮椅上面度过,任由谁,心里面都无法平静的。
又梦递过去一张纸巾,听云没有拒绝。
“年雪蓝不会那么做的。”
又梦轻声道,她不是想要替年雪蓝说话。从前见年雪蓝,那样高傲,又梦也不喜欢她。可是,这么多次接触下来,她倒是很喜欢年雪蓝的那份慈母之心。也许是自己没有父母,所以,才会在心底那样的纵容年雪蓝。即使此刻,她都不确定,这事儿是不是跟年雪蓝有关,还是为年雪蓝说了话。
“凌依琴说,一定是她。”
听云的话,倒是让又梦很震惊。
听云应该是有自己的思考能力的,可是,他却并不寻找真相,只是凌依琴怎么说,他就怎么信。看样子,在他心里面,凌依琴的地位,举足轻重。
只是,凌依琴不是他姐姐么,从千又梦进门之后这么久,就没有听见过他叫姐姐,反倒是口口声声的说‘凌依琴,凌依琴’这样,是姐弟之间的称呼么?
想到这儿,聪明的又梦,被自己心头跳出来的想法给吓到了。
她诧异的看了看听云,突然道:“你的心思,凌依琴知道么?”
“……”
轮椅在安静中转了过来,听云的目光投在又梦的身上,大约是一种不可思议。
“我只是猜的。”又梦轻声的说。
“你太聪明了。太聪明的女人,会让别人感觉到害怕的。跟你相处,别人会不安全。”
“什么是不安全?人和人之间,坦诚,就没有不安全。真诚相交,没有秘密,就不怕别人知道秘密。这样,会不安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