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高大气派犹如宫殿似的别墅,其规模一点都逊色于晏家大宅。古铜色的铁门仿佛一道厚厚的墙,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晏季匀一遍又一遍地按着门铃,却久久不见有人出来开门。他结实有力的拳头捶打在铁门上,高声呼唤着水菡的名字……
“菡菡,你出来!”
“老婆,你先开门再说,你听我解释!”
“……”
无数遍的重复着,直到声音都嘶哑,这冷森的大门才悄然打开,只见一个穿着白色围裙的女佣冷冰冰地说:“进来吧。”
晏季匀一头扎进去,没心思欣赏这里的华丽奢侈,直奔向园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菡菡!”晏季匀狂奔而来,一把将水菡抱在怀里,但是,却没有得到她热情的回应。
水菡像是木偶一样站着,僵直着背脊,披头散发,满面泪痕,惨白的小脸如死灰般令人心疼。
“菡菡,你说话啊,我是你老公,我来接你了,你别这样,你说说话!”晏季匀轻轻摇着水菡的肩膀,生怕一个大力就将她捏碎了。
晏季匀只顾着水菡了,看到她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他的心放下了一小半,但她现在的情况太让他担忧了,像丢了魂儿一样。在他眼角余光能企及到的地方,缓缓的,一个中年女人的身影靠了过来。
水玉柔重新梳洗过一番,脸上重新化了妆,衣服也换过了,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只有她双眼红肿能让人联想到她或许哭过。
晏季匀的视线瞬间被定格,落在这渐渐走近的女人身上,一下子难以移开……这张脸,这眼神这姿态,即使过去好几年,他依旧能一眼认出并肯定,这个女人,真的是水玉柔!
容貌可以整,身材可以整,但这种天生媚态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举手投足之间都有别人模仿不来的独特韵致,尤其是那双眼睛,哪怕是她不刻意,也能自然散发出勾魂的目光,浑然天成的媚骨,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水玉柔了。
红颜祸水,水玉柔年轻时是祸水,到了四十多岁还是风韵犹在,但在晏季匀眼里,这张脸,是世界上最恶心最丑陋的脸!
水玉柔轻飘飘地走来,默默打量着晏季匀,对上他利刺一样的凤眸,承受着他憎恨的目光,她也回报以同样仇恨的眼神。两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对上,时间空间都陷入了死寂。
就是这张脸,迷惑了父亲!就是这个女人导致了他母亲的死亡!晏季匀心里在狂吼着,愤怒如海啸涌来,在身体里以摧枯拉朽的力量撕扯着他的理智!嗜血的冲动浮现在他瞳仁里,那一片赤红,像是凶兽,充斥着恐怖的气息。
濒临灭绝的理智,最终是被一丝丝暖流所压制……这是源自于晏季匀对水菡的感情……不,至少现在不能让水菡知道他母亲是因水玉柔而死,否则,他和水菡或许真的就走到了尽头再无挽回了,与她之间此时此刻万万不能再加深仇恨。
忍……晏季匀狂暴的愤怒在胸臆里冲撞,终归是被他绝强的意志力压住了,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晏季匀高大的身躯也禁不住有那么微微的颤抖。
水玉柔率先打破了僵局,倨傲地睥睨着晏季匀:“晏展松的儿子?还不错,只可惜是生在晏家,如果是别家的儿子,我女儿跟你或许还能幸福地白头到老,可你偏偏是晏家的人,你也知道晏沈两家是不可能结合在一起的。放你进来,是让你看看我女儿的决心,也让你死心,别再妄想再利用她的单纯善良。以前她是没爹没妈在身边,但现在不同了,我回来了,她不会再当晏家的棋子,不会再是你们利用的工具。人你也看到了,你走吧。”
水玉柔这话不只是说给晏季匀听,更是说给水菡听的。这个看似瘦弱的女人内心无比强大,在十分钟之前还哭得肝肠寸断,但此刻却已经收拾好情绪了,面对晏季匀,她的气势竟也不输。
晏季匀没当场揭露水玉柔当年做的事,是考虑到了水菡的处境,不想在这时候加重水菡的心里负担,但不代表他会乖乖听水玉柔的话。
“走?可以啊,我没打算来在你这里吃饭,我只是来带走我老婆,要走也会是我和她一起离开这里。”晏季匀淡淡的口吻里有着绝对的坚定,冷冽的目光从水玉柔身上收回,转而落在水菡身上,紧紧锁住眼前这惨白的小脸,他的心好痛,同时也有几分沉重。
“老婆,我隐瞒了你那些事,并不是害怕你仇恨晏家,我是不想你活在仇恨里挣扎,不想你因此而不开心,你明白吗?爷爷夺走你外婆家的配方,是他一生中最悔恨的事情,可他对你的疼爱是真心的,你难道感觉不到吗?晏家,爷爷最疼爱的就是你和小柠檬!还有,爷爷当年派人去你外婆家,确有其事,可派去的人只是为了跟你外婆谈判,不是为害人。爷爷那时都不知道你外婆出事了,过了很久之后才知道是出了意外,再后来就见到了你……为什么你会说是我爷爷害死了你的亲人,这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是你妈妈告诉你的对吗?你就只听她一面之词就相信了,这可是人命关天,你不能在没证据的时候就给晏家定罪啊!”晏季匀几乎词穷了,俊脸上的沉痛焦急,在水菡空洞无神的眸子里越发浓郁了。
晏季匀现在说的都是实话,可在眼下的情况,就算是真的,听在水菡耳朵里也会成了刻意狡辩,得不到她的信任了。
水菡愣愣地望着他,木然说:“你欺骗过我,那么重要的事你都瞒着我,现在你让我怎么信你?我还敢信你吗?”
这质问,竟是让晏季匀一时难以反驳,语塞,犹如针扎一样难受……是啊,他要如何让水菡相信呢?水玉柔是水菡的母亲,他是水菡的妻子,她该信谁?他对她来说,还有信任度吗?
晏季匀也是人,不是神,在这一秒,他真的有种百口莫辩的痛苦,偏偏爷爷还没醒来,无法对质,而他也不会相信是爷爷害死了水菡的亲人……那是几条命,一条命就是一座山,谁能背负得起?
水玉柔冷哼一声:“晏季匀,你傻了吗?水菡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么可能会骗她?我就是当年从火海里逃出来的,我还有个女儿比水菡大一岁,我没来得及救她……结果她也死了,她当时才三岁啊!晏鸿章简直不是人,为了灭口,要将沈家赶尽杀绝,如果不是我带着水菡逃出来,我们母女早就不在人世了!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说的话,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吗?如果不是这样的血海深仇,我会对晏家恨之入骨?不仅是我,就连乔菊都知道是晏鸿章是凶手,水菡不只听我说,她还听乔菊说过了,就在昨天,你不信可以回去问问你奶奶,看她会怎么回答你?呵呵……我跟水菡分别近十年才能再在一起,我绝不会让你抢走我的女儿,你滚吧,这里不欢迎你!”
水玉柔两手一扯,将水菡拉过来,怒视着晏季匀,一副要与他死杠到底的架势。
晏季匀内心震骇,原来水菡昨天就见过乔菊还听到到某些事?难怪她会去兰芷芯家过夜,就是为了逃避他吗?她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这小女人该有多苦啊!
晏季匀倏然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一下,狠狠咬牙,任心痛在身体里肆虐,他没有上前来硬抢……
数秒之后,晏季匀睁开眼,两道温和而又充满疼惜的目光凝视着水菡:“老一辈的恩怨,我们真的要这么继续背在身上过一辈子吗?要让仇恨伴随我们一生吗?我爷爷是不是凶手,还有待调查,而我更是没害过你的家人,我是你丈夫,是宝宝的爸爸,你难道要因为老一辈的仇而拆散我们的家庭吗?这么做,是否值得?”
他轻柔的语气,眉宇间流泻出的悲恸,墨色的凤眸里,那柔情,浓得化不开,生生地扎进水菡心里,让她近乎崩溃的意识有了缓解,被压制的爱意隐隐有了复苏的迹象,心也不似刚才那么混乱了,竟是不由自主地移动了一下脚步。
可就是这么一动,她已经被水玉柔拽住,耳边响起母亲的哽咽:“菡菡,女儿……你难道要跟他走?你不要妈妈了吗?你这是……这是要把妈的心都伤透吗?菡菡……你不能走……你要是走了……就不再是我女儿……菡菡……菡菡……”
母亲的呼唤,勾动着水菡血液里的亲情,久违的母爱,她怎能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