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的父子俩,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魏举人过世,然后借口将事情闹大。
他们在这条街十年了,除了他们铺子,旁的药铺都做不长久。要么就是有些见识的,怕向公公;要么就是没见识的,被梁瑞父子联手逼走。
如何击垮新来的药铺,他们很有经验。
这次因为顾氏善药堂的背景不容小窥,他们出手才这样小心又谨慎。
况且顾氏不收钱,医术又好,也不能用往常的方法对付他们。
魏举人乃是梁氏父子期待已久的契机。
他们先买通了孙氏书局的东家,和他们对好了口;再由孙氏书局的东家出面,请了这条街上的恶霸马老三,借口替孙氏要账,去顾家善药堂看出魏举人。
这件事既顺利又合理。
整个过程,不需要梁氏父子出手。
宫里的向太监不喜梁氏父子惹事,多次告诫他们安分守己,不准借着向太监的名头为非作歹,否则向太监先不放过他们。
所以,梁氏父子素来小心翼翼,不将自己暴lu出来,只借刀杀人。
“爹,那个魏举人,熬不过今夜吧?”梁瑞父子在顾氏善药堂斜对面的酒楼吃饭。
他们坐在二楼的雅间,从窗口往下眺望,甚至能看到顾氏善药堂后院的那株高大古槐树。
枝繁叶茂的古槐,虬枝盘旋,黄昏中似魅影般,看得人后背有点渗。
“他早该死了。”梁瑞道,“要不是董先生保他一命,他也拖不到今天。读书人嘛,原本就斯文,又水土不服……”
梁瑞自负有个很厉害的坐堂先生。
他很相信董先生,从来不觉得董先生用药有什么不对。
魏举人这病,虽然吴举人跑去寻麻烦,说是董先生治坏了,却被梁家赶了出来。
什么董先生治坏了?肯定是顾家那小妮子为了抹黑梁家,故意那么说的。
“爹,我听人说,那个顾七小姐,居然说魏举人那病,是被董先生治坏了……”向然给父亲倒酒,有些不安道,“万一魏举人死了,她会不会攀咬咱们?”
“她有什么证据?”梁瑞笑道,“小丫头片子!她要是敢这样去告诉皇上,咱们不能去告她诬陷吗?你义父在皇帝跟前服shi那么多年,比她的功劳大多了,太后和皇上也要给你义父几分面子。董先生在咱们铺子十年了,什么时候治死过人?凭她一张嘴,就说咱们也有责任?况且人死在她那里,她能说得清吗?”
向然就点点头。
向然自己也学医,他的医术,都是董先生教的。
董先生医术很好。
虽然常五、魏举人的病,顾家都放出话说是被董先生治坏了,可相信的人不多。
毕竟同行是冤家。
梁氏父子也不信的。
“那个小丫头ting厉害……”向然对父亲道,“小小年纪就会耍手段。既治好了病家,又趁机抹黑咱们,心思何其歹毒。”
“背后有人教。”梁瑞的目光,望着顾氏善药堂的屋顶,久久没有收回来。
天,就全部黑下来。
没有月se,碧穹繁星点点,似黑绒布上托出的宝石,在黢黑的夜里泛出璀璨的光。
目光往下,梁瑞就看到了顾氏善药堂后院点起了零星灯火。
静谧无声。
马老三几个进去到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
顾氏善药堂的大门口不远处,又叫小小的面馆,七八个地痞坐在那里吃面喝茶,等着马老三几个人的招呼。
只要出了事,他们就去帮腔,保证顾家占不了便宜。
可是,左等右等,不见动静。
几个地痞有点着急,纷纷问:“什么时候才完事啊?不会让哥几个等整夜吧?我可是约好了苏姑娘今夜吃酒的……”他有ji院相好的等着。
“可不是?我在素心姑娘身上打点了那么些银子,就等今夜好事,再过一会儿没动静,兄弟我就先撤了,*宵一刻值千金……”
众人哄笑。
面馆的掌柜和小伙计战战兢兢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服shi着。
梁瑞父子自然听不到楼下的动静。
他们高瞻远瞩,一边吃酒,一边说着些琐事。
菜一道又一道的添上来,梁瑞今日酒兴很好。
“从六月份到现在,整整两个月,咱们也够憋屈的。”梁瑞有了些醉意,就和儿子说起心里话,“你义父那人,胆子小又谨慎,跟你祖父一个xing格。他才是你祖父的亲儿子。
那年灾荒,多少人没饿死,单单你祖父饿死了。
你祖父给人家瞧病,看人家家境贫寒的,就不收诊金;有时候看人家实在穷得吃不上饭,还把自己的荷包填进去。他又做大夫,又贴钱,整个村子里最穷,其实是我们,一点家底也没有。要不是,荒年一到,米成了天价,咱们怎么就先挨饿呢?
你义父整日跟着你祖父,到处给人看病,他旁的没学会,那副菩萨心肠,跟你祖父一模一样。死xing子,认死理,心又软。他进宫这么多年,运气却好,先皇喜欢他,如今熬到了深宫十二监之首的司礼监大太监,皇帝身边的第一红人,首辅大人见了,也不敢拿架子。
你看御药房的陈太监,早在城南买了大院子,又治了几十倾的田地……
人家都敢,独独你义父不敢。他要是胆子大些,宫廷的御药房供奉,非咱们莫属。那一年的银子,上百万两的进项。咱们哪里用得着和顾家讨这些蝇头小利啊?都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