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瑭正视着守礼,略感诧异,但眨眼间就恢复了平静神色,微笑道:“我刚以为阁里闹鬼了呢!”
“殿下说笑了,朗朗乾坤,哪来的鬼?”守礼不紧不慢道。
李瑭闻言,也是一笑。
守礼看他心情愉悦,心里七上八下的,突然闪过一个不该有的念头,而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朗,于是,守礼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扑腾一声跪在地上,恳切道:“小人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殿下答允!”
李瑭刚要动足,冷不防看见守礼跪下,便错愕地俯视着他,道:“你先说,我再决定答不答应!”
守礼听了,服膺拜地,凄楚道:“小人有个朋友,前阵子参加东宫侍读选拔,很不幸落选了。他是个有真材实料的,又是有目共睹的用功,小人绝不信他会落选,所以笃定选拔过程有猫腻,还请殿下插手过问,帮他讨一个公道!”
李瑭双眉不展,用质问的语气道:“你就这麽相信他?万一他真是技不如人呢?”
守礼半抬着头,道:“他是个乐观、正直、上进的好人,在小人衣食不足时,只有他愿意伸手帮我,分食食我、借衣衣我,不光如此,连小人今次蒙幸入选殿下书房,也多承他引导,所以,小人笃定他有真才实学,绝不是泛泛之辈,此番落选,或许是他发挥失常,又或许是人谄上欺下,真假如何,还请殿下帮忙查查!”
李瑭听了守礼的陈情,默然道:“你所求之事,于你,难于登天,于本王,却只是举手之劳,本王素与太子交好,只需捎句话即可,但本王从不是有求必应的善人,更不爱管闲事,你今日求了本王这一遭,只怕以后要翻倍偿还,你可心甘情愿?”
守礼不假思索,道:“奴才愿意!”
“既如此,我便管一回闲事,记着你刚才的话!”李瑭说罢,便若无其事离开了。
守礼抬头,凝望李瑭越来越远的背影,眼中闪烁着感激之光。
这壁厢,李瑭出了藏书阁,早有小厮一溜风迎上去,急着撑开遮阳伞,关切道:“王爷,这日头这般毒辣,你还非要亲自跑这一趟,索性打发奴才来便是了!”
李瑭嗔道:“别提了,你要办事靠谱,我何苦来?上次教你寻一本《古今通识》,你给我寻了本《古今通鉴》,虽则只有一字之差,但是驴唇不对马嘴!”
小厮听了,哎呦一声,道:“王爷还不知道我吗?我只是粗通文墨,好多字都是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油嘴滑舌!”李瑭骂着,走进连廊。
小厮撑着伞,笑吟吟追上。
一路无话,李瑭心里装着事,越走越急,不觉就到了东宫附近。
只见烈日当空,杨梅芃芃,波谲云诡的东宫建筑群里林木蓊郁,赤金六龙牌匾下走出一气度不凡的黄门。
李瑭经常出入东宫,一眼便认出是许詹事,于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就地驻足。
须臾,许詹事从樟树下经过,李瑭眼尖,赶忙从薄荷丛走出,喊停许詹事的脚步。
许詹事回头,见是李瑭,诧异之余,脸上已挂起得体的笑容,连忙带着跟班行礼。
李瑭步步走近,收住脚步,寒暄道:“詹事这一向倒少见,不知又领了什么差事?”
许詹事笑道:“嗨,殿下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如今宫里谁不知太子七月份要纳太子妃了?我便是为此事操劳,又要打点聘礼、又要拣选回礼、又要修葺宫苑、又要筹备典礼,还得培训手下、草拟知单,这一宗接着一宗地干,没完没了,忙得我晕头转向!”
李瑭听着,略作思考,道:“果然太子信任,不论大事小情,通通交给詹事打理!”
许詹事听得仔细,一边应承、一边双手抱拳,朝着东边拜了两拜,“承蒙太子倚重,老奴不胜欣喜!”
李瑭轻嗯一声,道:“詹事颇有才干,又是东宫了然,饮水思源,竭诚尽忠太子殿下,实在教本王敬佩,本王素来听说詹事慧眼如炬,有识人之明,想来前阵子东宫选读这一宗事,也由詹事负责喽!”
许詹事低了低头,笑道:“殿下抬举老奴了,老奴上了年岁,精力已大不如从前,又没有三头六臂的本事,哪里应付得这许多?此番东宫侍读遴选,小人实在择不开功夫,便求了殿下恩允,一应事宜,责成徒弟刁蛮儿督办,喏,就是他!”
许詹事说着,目光微动,同时拿手指了指身后的黄门。
李瑭顺眼看去,只见那黄门缩着头,默默往前走了半步,鞠躬见礼,十分恭敬。
“难怪!我就说詹事人情练达,办事圆熟,断乎不会出现什么差池,原来是新人经手的啊,这就难怪了!”
李瑭说着,刻意抬起眼帘,往许詹事脸上瞟了一眼。
许詹事听李瑭话里有话,心存疑窦,不禁全身搐动了一下,问:“殿下此话何意?”
李瑭不答反问:“敢问詹事可曾过目今年录取名单?”
“昨夜这孩子呈送我过目,我实在疲累,就随便了一眼,因见今年佼佼者甚少,不过矮子里挑将军罢了,便没有兴趣!”许詹事说着,见李瑭欲言又止的,心里十分不顺坦,忙道:“殿下可是听说了什么?若是,还请坦诚相告,老奴无任感激!”
“詹事稍安勿躁,我也是今日下学途中听了一耳朵,真假也不确定,只听说今年选读十分不公道,有人营私舞弊。”李瑭说着,见许詹事面色渐渐变得难看,赶紧又奉承道:“自然,詹事是玻璃心肝水晶人,一定能见微知著、察奸辨浊!”
许詹事听得逼真,面带惭色道:“惭愧啊,太子两袖清风,刚正不阿,若教他知道此事,哪里还有老奴的好儿?即便一时捂住了,可纸包不住火、锅盖不住烟,一旦传扬了出去,小人又有何颜面立足?”
李瑭见许詹事很自责,赶紧用安慰的口气道:“詹事也别自咎,究竟不是你主理此事,或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又或许是落选者心有不甘,背地调嘴学舌,然后不知情人听了,又吠影吠声,也未可知啊!”
“多谢殿下宽慰!”许詹事感激地说,“等老奴回去,一定查明此事,绝不让人非议!”
李瑭见目的达到了,不禁心满意足,笑道:“詹事不论资历、阅历,都在本王之上,本王当然相信詹事会查明真相,也相信詹事有能力堵住宫里的悠悠之口。”
许詹事听得后背都湿了,连忙低头。
李瑭眸光微动,与小厮通了个眼色,转而躲在遮掩伞下,一阵风离开了樟树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