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改换门庭（二）

等待的日子注定难捱，守礼每每听见人热议，心里都乱如麻，连当差也静不下心，有好几次出了差错。

他迫切希望能从别人口中听到只言片语，只可惜大家的出身差不多，手眼有限，到底打听不来什么可靠消息，都是随意揣测罢了。

守礼听过几回，略加思考，便有了这论断。

不过，就在大家胡乱揣测之时，张晟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起居有则，夜来手捧诗卷，百读不厌。

守礼见他如此不上心，便想旁敲侧击地问问，可他避而不谈，一来二去，守礼当他胸有成竹，倒歇了心。

不承想这只是表面现象，其实，张晟心里比谁都在乎结果，尤其他为之努力了这么久，怎肯一腔心血付诸东流？

只是，他别具肺肠，不敢将心思完全暴露，虽然守礼和他朝夕相处，虽然守礼和他日益亲近，可越亲近，他越不想让人触及自己的神经敏感地带。

常听人说，太子气度华贵，仪表非凡，张晟私下碰过太子几回，确实与传闻相符，远望如日，近观如月，富而不骄，贵而不舒，又听人说，太子求贤若渴，即便是身边有才学的侍书伴读，也极客气极尊重。

张晟心里有些没谱，考试那日，放眼望去，庸中佼佼者众多，其中不乏有才有能者，张晟为出类拔群，故意在属文时选了新颖独特的角度，虽则有望脱颖而出，但也极易出格，这种操作，无异于铤而走险，现在回头想想，竟是嗟悔不已。

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张晟也模棱两可，所以，他压根不敢直面回应守礼的打探，只好避而不谈。

守礼心地纯正，哪知道他有这么多想头，只是见他出言吐气还和从前一般无二，还以为他成竹在胸，反倒担心自己，万一张晟中了他没中，以后可是见不着了，但念头一转，即便两人都中选了，只怕也再难相见，如此看来，倒不如二人都落选的好。

当然，这种邪念，守礼心里甫一萌发，便把它掐灭在摇篮当中了。

盼望着，忧虑着，放榜之日终于到了。

那日，早起才下了场豪雨，到处湿漉漉的，从泥土泛起的草香、香，带来格外清新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瓦蓝的天空流荡着片片白云，如月沁白，如玉幻化，人间那股子专属夏天的燥热也荡然无存。

守礼从熟人口中得到消息，又惊又喜，马上告诉张晟，张晟听了，心乱如麻，当即跳起，随守礼出门。

途中仓促，张晟面色沉重，一言不发，守礼也没心思谈天。

两人举步生风，终于到了放榜点，张晟突然停下脚步，忧心殷殷望着榜前人海，道：“守礼，我万一没选上，是不是很丢人啊？”

守礼见他愁眉不展，心里很有同感，忙道：“我记得，去年年底，我也这样问过你，你对我说，有志者事竟成，选得上，固然是好，便选不上，那也不必灰心丧气，还说，男子汉、大丈夫，不成就再接再厉。”

“如今，摊到自己了，我却畏手畏脚了，可见人还是话不能说得太满！”张晟说罢，忍不住叹息一声。

守礼闻言一笑，再度抬起头来，见几个平素爱凑热闹的黄门探得喜讯，开始脱离人海，奔走相告。

张晟焦急万分，顾不得还在张望的守礼，连忙拦住三个黄门的去路，打探情况。

三个黄门我望你、你望我，都不做声。

最后，还是一个面相阴柔的黄门抓了抓头发，犹豫道：“我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似乎没见你的名字！”

话音刚落，另外俩黄门也附和。

张晟听了，面上的神色略显凝滞，闭口不言。

黄门看他面带不豫之色，惊得一把捂住了嘴，然后，急匆匆拔腿离开，另两个见状，也一溜风跑开了。

守礼从后面凑上来，声音亲切道：“晟哥儿，关系重大，还是得自己去看榜，不可听人传说，否则”

张晟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便点点头，放步而去。

守礼尾随其后，到了榜前，但见许多人摩肩擦踵，挤破了头看榜。

“呀，你榜上有名了！”

“真的吗？在哪？在哪？”

守礼听着旁边人的对话，急得抓心挠肝，慌忙插进人群，扬起脑袋，把目光投在榜上，查看选录名单。

张晟虽面上不急，但五内躁动不安，也踮起脚察看。

俯仰之间，人流涌来涌去，守礼幸运地被挤到中央，只见榜分十行，对应十位皇子，后面是中选名单。

守礼理清思路，赶忙向榜文第九行张望，“冯彻.”口念到最后一名，终于落自己，守礼喜不自禁，便又去榜首寻张晟姓名，不想没有，守礼以为自己眼错漏了，从头到尾又查了一遍，依然如是。

如此，守礼晓得了张晟落榜的事实，心里便有点添堵，迟疑着站了好一会，才垂着头返回张晟身边。

张晟也确认了自己落榜的事实，俊白的脸变了又变，最后整张脸都铁青了。

“晟哥儿”

守礼话到嘴边，觉着难以启齿，又闭了嘴。

张晟不加理会，只目不转睛盯着黄地黑字的榜文，鼻息咻咻，整一副倔强之状。

尔时，看榜的黄门纷纷撤退，便有好事的开始议论：“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你瞧成松平日吊儿郎当那样，不承想考前努力努力，一举就中了选，反而大家公认的最发愤图强那几个人，居然一个没中！”

旁边人听了，笑呵呵道：“这便是装模作样了，看着怪认真的，其实是假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