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底子硬,受害未深,如今单服一剂麻黄杏仁薏苡甘草汤,即可药到病除!”
德妃越听越高兴,不禁望向神色宁静的黄秋娘,垂询道:“本宫从未听过这汤药,可有什么说头?”
“此方乃前朝秘方,以轻清宣化、解表祛湿而闻名。方中麻黄一味,解表发汗,用以宣散肌表的风湿,杏仁一味,用以宣利肺气,辅助麻黄之力,薏苡仁一味,甘淡、微寒,既可渗利除湿,又制约麻黄的温性,以免麻黄助热化燥之势,甘草则有和中之效。”黄秋娘平视着罗汉床的横板,一字一板,语调平缓。
德妃听完药理,不禁欣然点头,吩咐道:“窅娘,你带黄司药下去写药方,并打发人送黄司药回去。”
“诶!”
陈窅娘应承着,帮黄秋娘收了家伙什。
黄秋娘感激地望了她一眼,转头带着徒弟向德妃行礼,然后,施施然出了寝殿。
到了外面,陈窅娘笑道:“不妨去我房里坐坐,顺便将方子写了!”
“那敢情好,就怕打搅了你!”黄秋娘担心道。
陈窅娘落落大方道:“不妨事!”说着,快步走到前面,引黄秋娘过了画廊,往后头去。
黄秋娘犹豫一瞬,转而跟了上去。
忽忽天色将晚,落日余晖,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甘露殿,重楼广厦,灯笼高照,许皇后惦记着太子,特意治酒办席,筹划为李璋庆生。刘安人见主子难得高兴一回,提前几日便事无巨细全打理妥了,不想开宴之前,太子又被陛下临时宣召,迟迟未到。
听到这个消息,刘安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徘徊失措,站在殿外,走来走去,东张西望。
良久,昏沉夜色之中,终于出现了几团人影。
刘安人惊喜交加,连忙向夜幕中看去,只见李璋神色紧张,一心忙似箭,两脚疾如飞,身后跟着的宦官明显矮了一头,脚步有些跟不上,喘吁吁跑着,尽力追赶。
殿外恭候的一众宫女、黄门瞧见李璋,纷纷跪下,磕头行礼。
刘安人欠了欠身,再度抬头,李璋已急匆匆进了正殿,于是她长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道:“幸甚,这要错过了,皇后娘娘岂不是白忙活一场?”说着又望向下首的东宫宦官洪亮,问:“太子殿下怎么无缘无故迟了?刚刚从何而来?”
洪亮低头,声音宽亮道:“太子心里念着呢,不承想陛下临时传召,太子始料不及,只得先去太极宫面圣,聊了有一个多钟头吧,许丞相和几位尚书有事求见,陛下才允可太子告退。太子离开太极宫,一刻也没耽搁,风急火燎就往这奔了!”
刘安人边听边想,交代道:“娘娘心里藏了话呢,咱们别进去了,就在外头等候传召吧!”
洪亮思忖着,点头称好。
殿里,灯火辉煌,香烟缭绕。许皇后华装丽服,倦倦望着满桌菜肴,正等得心急如焚,一瞥眼,见李璋脚步急骤走进来,不禁嗔道:“我的儿,你又被什么大事绊住了,耽搁到现在才来陪母后用膳?”
李璋一振颓色,神采奕奕道:“父皇今日雅兴,与儿臣畅谈古今大事,儿臣听着,受益匪浅,不忍动足,故此来迟了,还望母后宽恕!”
李璋说着,惺惺做出告罪的架势。
许皇后赶紧制止,道:“陛下博古通今,学富五车,他肯亲自指点你,那再好不过了,何况,父子相和,你的太子之位才稳固,母后岂是不明事理的无知妇人?”
太子挺起身,喏喏点头,却在无意间闻到一缕药味,不禁蹙眉道:“母后刚喝了什么药?”
“啊,本宫最近心神不宁,夜不能寐,所以,特让黄司药调了一剂清心安神的汤药,连续喝了几日,确实好眠多了!”许皇后掩饰着,见太子神色缓和了不少,改色道:“好了,特意为你办了酒席,别站着了,快入席,咱娘俩聊聊天!”
李璋道:“儿的生辰,母的难日,母后如此煞费苦心为儿臣操持,儿臣实在有愧!”
“咱们母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说这么见外的话?”许皇后说了,吩咐李璋在对面坐下,然后笑道:“璋儿,母后最不喜欢绕弯子,有些话,不吐不快!”
李璋双目炯然,“母后但说无妨!”
“你如今大了,到了谈婚的年纪,该早做打算才是!”许皇后想着,语调平缓道。
听了此言,李璋俊白的脸蛋上青一阵、红一阵,闪出一丝局促。
“母后,儿臣从来不瞒您,儿臣今儿与你说真心话。父皇准许儿臣入朝议国事,还不满一年光景,儿臣愚笨,对于错综复杂的朝局,尚未全面了解,儿臣想再等等,等朝政处置得得心应手了,再谈婚事!”
“母后懂你的顾虑,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能等得,朝廷大员家的好女儿可等不得!”许皇后说着,见太子面露不悦,赶紧改口:“何况,太后三番五次暗示母后,连陛下也时常动问你的想法,母后贵为中宫,总不能一直借故推托吧?”
李璋略显为难,想着许皇后凤体有恙,不忍顶嘴。
许皇后心下了然,继续道:“昨日,彭王妃同楚王妃、纪王妃来甘露殿请安,话里话外,炫耀自己的长子议亲了,母后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李佶还比你小两岁呢,居然抢在你前面成亲,这要让陛下知道了,岂不是要责怪我无用吗?”
李璋目光游移,难以决断。
“古人云,顺父母言情,呼为大孝!璋儿,你饱读圣贤诗书,可别教母后伤心落泪啊,母后单你一个儿子,今生今世所能指望的只有你了!”
许皇后说着,动了慈母心肠,连声音也有些含混不清,带了几分恳求的意味。
李璋听得不安,坦白道:“母后,其实,儿臣已有了意中人,还望母后成全!”
许皇后听了,勃然变色,训斥道:“我只当你是玩玩,得到手,便抛在脑后了,不想你竟认真了,怎么?你还想求母后给芙蕖个名分?别做梦了,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即便降格以求,那也轮不到一个宫女,再不济,也得是朝臣之女!”
“母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李璋哀求。
许皇后气得咳嗽了两声,语气急促道:“璋儿,你要顾全大局,不要为了个宫女迷了心智。母后知道,芙蕖性格婉顺,是不可多见的好姑娘,可她不适合你,你将来是要继承江山的,堂堂国母,必得是名门望族之女,才教天下人心服口服!至于芙蕖,随你开心,不论是封她良娣、还是采女,总之,不能越过侧妃!”
李璋思前想后,这已是许皇后的极限,于是点头道:“儿臣明白了!”
“但愿你是真明白了,不然”许皇后太息一声,道:“璋儿,这宫里啊,男欢女爱,从不长久!”
李璋听了这话,只觉耐人寻味,咂摸了半天才憬悟,盼着自己将来睥睨天下,能和芙蕖守得云开见月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