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礼耐心站着等,眼见浴桶上方盘旋的水气消失殆尽了,杨荣、梁芳才互相搀扶着,欢天喜地翻出浴桶,然后稳稳落了地,急赤忙慌拿了衣服,披在身上遮羞。
看看轮到自己了,守礼只觉尴尬,便怯怯打量众人。大家全腼腆地耷着脑袋,整理衣服。守礼心下稍安,挪到浴盆边,提起热水桶倒了几回,等浴桶水汽氤氲了,才磨磨蹭蹭脱衣服。
田虎为人直率,本赤裸身体晾汗,冷不丁瞥见守礼别别扭扭的,便扭着白屁股,一步一哆地凑过去,麻溜解了守礼胫衣绳索,然后,用力将守礼推到浴桶边。
“别磨蹭了,赶紧洗,洗完了,咱们还得收拾屋子呢!”田虎用嫌恶的语气催促道。
守礼因为害羞,始终低着头,而田虎粗心大意的,又没穿衣服,两人未发育完全的身体就这般一览无余地落在各自眼里,尤其是残缺部,刀口半合,当真丑陋。
百感交集着跳下水,肌肤顿时浸在水内,氤氲弥漫的水雾很快将守礼四肢掩盖。
守礼屏除杂念,喘着均匀的呼吸闭上眼,耳畔很快不清明了,传来田虎爽朗的笑声。
他不在乎吗?他不嫌弃吗?守礼脑子里徘徊着这些念头,解不开、打不散,不由晒笑。
屏气沉入水底,守礼又钻出水面,拎起湿毛巾拧了拧,湿一湿后背,然后紧贴桶壁,沉息静气。
田虎没关注守礼,赤条条跑到窗下,打探院里的动静,然后,又张罗了其他人凑集。
“咣当——”
东南方向传来器皿落地的声音。
守礼恍过神来,觉着动静发自后院,可又不敢笃定,便去瞧田虎等人的脸色。
田虎几个躲在窗后,早窥详情,面面相觑地互相看着,然后迅速擦干身上的水,纷纷披了外衣,向外跑去。守礼觉着有大事,不顾浑身带水,赤裸裸爬出浴桶。
擦干身体,守礼赶紧披了衣裳,然后,蹿到门边,扒着门查看动静,却见
星光满天,皓月皎洁,院子里寂静无声,田虎几个披头散发,偷摸摸溜进了后院。
守礼心下犯疑,迈出赵钦房间,楞头磕脑地绕过牡丹丛,然后蹑手蹑脚进入后院,只见院里聚集了不少人,全站在冯子敬门外,田虎几个挤破了头围在廊下。
守礼疑惑地走上前去,刚刚接近田虎,隔着窗,只听屋内有人连怒带气道:“好小子,怪不得你这几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原来是背着师傅去外头攀高枝了!”
“听,这是杜陵的话音,究竟谁惹师傅生气了呢?”田虎扭过头来询问众人。
大家都一头雾水,诚实地摇了摇头。
田虎郁郁叹了口气,想着弄清真相,便转身靠近窗,偷听了一耳朵,拿小指在洁白如雪的窗纸上捅了个洞,然后眼睛一眯,贴身凑近洞口,偷偷向屋内探视。
看了一会,田虎讶异着抽身后退,目光慌乱地看向我们,道:“呀,是曹方!”
其他人满腹疑问,纷纷凑过去看,果然是曹方不假,于是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他怎么了?跪在师傅面前,师傅又好像很生气,连赵师兄和杜师兄的脸色也冷着!”
冯翔听了,一个箭步冲过去,挤头偷看,其他人禁不住心中好奇,也一拥而上。
守礼闪到一边,手舔了舔舌头,悄悄将别人捅的洞扩大了些,然后着急忙慌向屋里看,只见曹方眼圈泛红,埋着头,面对冯子敬的厉声逼问,哭得吭吭哧哧,不敢答话。
“问你话呢,你怎不答?别以为哼哧哼哧的淌眼泪,我就能原谅你,这事没商量!”师傅气咻咻的,指着曹方继续训斥:“你人不大、心倒大,一肚子的鬼主意,旁人想都想不出。你打量贵妃身边的余押班有威势,便上赶着去讨好,岂知人家压根瞧不上你?你呢,偏偏又没脸没皮,为了巴结人家,又是擦鞋、又是舔脚,能干的干、不能干的也想着法干,嗬,真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当了你近两个月的师傅,倒不知你还有这等阿谀奉承的本事,还是人家赶你回来,我才晓得首尾,我真是脸都丢尽了!”
曹方颤巍巍的,泫然欲泣道:“师傅,徒儿错了,你宰相肚里能撑船,饶了徒儿这一遭吧!”一边痛斥自己鬼迷心窍,一边又连连磕头,表示自己诚心悔改。
冯子敬哪里理他,绝情道:“你是个眼高于顶不安分的,房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师傅,这小子傻忽忽的,估计呀,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倒也不是不可饶恕!”赵钦一向心善,眼见师傅真动怒了,赶紧站出来求情道:“师傅索性狠狠打他一顿,给他个教训,以后,他吃一堑、长一智,保管不敢再胡思乱想了!”
曹方听得清楚,连忙擦了把清水鼻涕,满是感激地用哭得通红的双眼看向赵钦。
“饶了他?那岂不是坏了规矩,就得杀一儆百,惩前毖后!”邓佶疾言厉色道。
冯子敬看清了曹方为人,便不打算姑息养奸,索性发狠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做错了,就当罚。你们不准再为他求情,他自己选的路,路不通,便得认命,我若姑息了他,岂非给其他人立了坏榜样?以后都这山望着那山高,谁还有心思办好差事?”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饶是赵钦想劝,也无从出口,只能爱莫能助地望着曹方叹气。
杜陵、刘昺对面站着,相顾无言。
曹方察觉到异样了,哭得更加厉害,果断爬到冯子敬脚边,痛哭流涕,“师傅就看在我俩同乡,饶了我这一遭吧,我再也不敢了,以后一定夹紧尾巴老实做人,再不痴心妄想了!”
“再休提我俩同乡了,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民风淳朴之地竟养出你这等朝三暮四的小人!”冯子敬一脚踢开曹方,努力平息火气,“念在你年纪小,我便不同你一般见识了,免你筋骨皮肉之痛,可房留不得你了,你明日就去净房报到吧!”
“净房?”
曹方睁大双眼,有点不可置信地盯着冯子敬。
杜陵语气幽幽道:“净房是造作所的下辖司,专门收处恭桶的地方,行役的多是犯了错的黄门。”
“我不去!我不去!”曹方倔犟地摇着头,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前襟,目光凄厉道:“师傅,徒儿已经知错了,你就不要罚徒儿去净房受罪了,徒儿求求你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冯子敬冷冰冰的,吩咐人道:“来人,将他叉出去,送往净房!”
几个稍年长的师兄半拖半拽地把曹方叉出耳房,曹方急怒攻心,一面撕心裂肺地吼叫,一面口出狂言骂起冯子敬。
师兄们觉着他忒张扬了,连扇了他好几个耳刮子,然后又脱下自己长袜,皱成一团,填了他的嘴,又打又推,将他搡出房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