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怎么会?”
底下七嘴八舌,没口回答。
赵教习努了努嘴,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宫里不比宫外宽松,不论是生活、还是当差,学问都大着呢,你们以后就了解了,我这几日所讲,不过言其崖略,为你们指个路罢了,更多为人处世之道,还要你们自己细细琢磨!”
说罢,赵教习朝西窗外瞟了一眼,只见日薄崦嵫,百鸟归巢,于是转过双眸,不舍道:“行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咱们的师徒缘分就到今日为止了,往后在宫里说话行事,自己多长个心眼,少说话、多做事,我便言尽于此了!”
话一说完,赵教习就慢慢起身,来回扫视着众人,似乎想一下子记住所有人的面庞。
众人见赵教习难得流露真情实感,也都争先恐后站起来,依依不舍挽留。
赵教习笑了笑,沉默不言,还和以前一样,意态悠闲地出了门。
这一幕,深深印在守礼脑海。
不过,孩童的悲伤是很短暂的,出了大殿,大家伙看檐下开始有燕子搭窝了,便将注意力转移了。
守礼也凑热闹,逗弄那对夫妻燕,可夫妻燕很不识趣,扑着翅膀飞跑了,连安乐窝都不要了。
守礼觉着很没意思,便和水生一道有说有笑,凫趋雀跃,回了居处。
次日,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李正敲响铜锣,召集众人在食堂前集合,高声道:“最近宫里杂事繁冗,贵人们一个接一个遇喜事,内侍省八九成人手都抽走了,今儿赶上清点府库,实在凑不齐人手,只能槽上没马驴支差,拿你们充个数了!”
陈水生一听这话,马上不开心了,嘴里嘟囔道:“瞧这话说的,合着我们是驴啊!”
“哪说我们是驴了,就是.就是个比喻,啊!”守礼轻声细语解释了一通,还没来得及看陈水生什么反应,就听李正对着自己的方向吼道:“唉,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俩不要窃窃私语了。大家排好队,等下,我带你们去府库报到!”
话音未落,李正已轻飘飘站到队伍左侧,立等队伍整齐了,右手一挥,指示众人出发。
众人步步跟随,鱼贯而出内侍省,然后穿林、登桥,慢慢到了一处竹苞松茂环绕的殿宇。
“吴道平,人给你送来了,还不出门迎迎?”李正站在阴凉地里,冲屋里喊道。
里头乱纷纷的,很快有急促脚步声传出,伴有嘹亮回音:“来了来了,催命似的!”
话音刚落,便有一穿褐色宫服、面色黧黑的黄门急匆匆冲出来,用抱怨的口吻道:“这一早上忙得脚不沾地,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还是正哥儿体谅人呀,巴巴送救兵来了!”说完,吴道平在众人脸上瞟了一眼,笑道:“瞧着人不少啊,这里先谢过了!”
“行了,君子周人之急,我这回帮了你,下回我那边忙了,你也借人给我就是了!”李正蕴藉笑着,见吴道平心满意足,便转头扫了扫守礼等人,然后向吴道平递眼色,“你瞧好了,都是些未经事的黄口稚童,你合计合计,使唤干些粗活就行!”
“嗨呦,入了宫了,他日为奴为婢,有什么不能干?”吴道平满不在意说着,瞥见李正面上不快,赶紧又改口道:“你只管放心罢,我就让他们扫扫地,真是清点库存,我能指望他们?别说我有这份心,他们有这份力吗?还不是我们自己人干得快?”
“那就好!那就好!”李正爽声笑了,旋即道:“行了,你们等下就听他使唤,傍晚我再派人来接你们!”
“喏!”
众人齐声答道。
吴道平见状,啧啧道:“还挺懂规矩的!好了,外面日头大,都随我进屋吧!”
众人闻言,马上动起脚来。
守礼趁人不注意,偷偷举袂,拭了一把额头的汗,蹑手蹑脚进房。
屋里倒很凉快,所有窗户大开,但日积月累的那种滞闷气味还是钻入守礼鼻尖,守礼搡了下鼻子,斜眼一瞥,只见大殿异常幽深,堂奥内满是货架,摆满了各色物件,连东西阁也是,货架上塞得满满当当。
此时,刚巧有两个七尺身高的黄门吆喝着,抬了木箱出西边屋子。
中有一龅牙黄门瞥见了吴道平,马上和同伴通眼色,落下木箱,然后,张口诉苦道:“哎呀,吴掌事,这一早上,忙进奔出,抬来搬去,我们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您能不能体谅体谅我们,让兄弟几个歇一歇啊?”
吴道平目光中包孕厌恶,马上脸色一沉,严肃道:“这可不成,你也歇、他也歇,活还干不干了?上头可下了严令了,天黑前,务必清点完库存,你们几个今儿就是不吃不喝累死了,也得给我点完,不然,上下同罚,谁也逃不了!”
“哎呦,骡子上套,这可是要把我们几个往死里逼了!”龅牙黄门见休息无望了,不禁叫苦不迭。
吴道平瞄了他一眼,圆溜溜的眼珠滴流一转,计上心头,笑道:“好了,别耷拉个脸了,我看着也过意不去,这不嘛,上头才发话了,说大家这个月着实辛苦,每个人的月银都加点,这还不开心吗?”
“开心,开心,这能不开心吗?”龅牙黄门哈哈笑道。
“你小子,惯是个贪财爱小的,钻钱眼里出不来,不是我咒你,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吴道平叹息着摇了摇头,然后身子一侧,引见道:“这是从李正手里借来的人,看着年岁都不大,你们挑些轻活使唤,别把人累坏了就行!”
“诶!”
龅牙黄门答应着,见吴道平要走了,赶紧往前送了送。
须臾,眼瞅着吴道平走远了,龅牙黄门才长长舒了口气,回头扫了几个跟班,喜滋滋道:“都听见没?涨月银了,还不卖力些?”
“卖力,肯定卖力!只是,这些孩子太瘦小了,顶什么用啊?”一个身材孔武的黄门道。
龅牙黄门望了望守礼等,也不禁叹了口气,道:“瞧着是骨瘦如柴,只怕手无缚鸡之力,干不了什么力气活,唉,难为人!”话音刚落,又讶异地发生声音,高兴道:“呦?这孩子瞧着倒不错,你,过来!”
守礼循声而望,只见华丰得意洋洋地站到黄门身边,随后,黄门又指了几个人出列。
守礼和陈水生瘦得跟腊肉似的,自然入不了龅牙黄门的眼,果不其然被安排了洒扫。
陈水生倒没抱怨,跑去领了两把扫帚,回来递给守礼一把,笑道:“其实,扫地很不错啊,两人凑一块,还能说说话呢!”
守礼感叹陈水生真乐观,抬眼见华丰几个开始抬箱笼了,便招呼陈水生去里间扫地。
扫了半天,里间终于一尘不染了,守礼和水生互相松了口气,不想卢俊气咻咻跳进来,一把将手里的抹布掷到地上,气道:“哎呀,不干了,不干了,这蛤蟆蹦三蹦,还要歇三歇呢,咱们这群人埋头干半晌了,连人家一口水也没喝上!”
守礼拧干湿哒哒的抹布,铺平,晾在架上,然后,顺手抹了把额头的汗,附和道:“是啊,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想是到正午了,怎么也没人来喊我们吃饭?可是没这个理,别是他们故意晾着我们吧!”
卢俊本就在气头上,一听这话,面上的愠色更浓,拍拍屁股的灰,一骨碌从地上窜起来,怒冲冲往外走。
沈清秋几个见状,生怕他闯祸,连忙追了出去。
守礼干了半天粗活,早饿得头晕眼,又见卢俊一马当先讨说法去了,连忙拿手捅了捅陈水生的胳膊。
“水生,他们成群结伙的,保不齐要闹事,要不咱们也跟去看看?”
“嗯!”
陈水生点了下头,二话不说,随守礼一道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