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大为震惊,嘴里喃喃重复着,差点背过气去。
还好周平及时出手,扶住了他,又安抚道:“别慌,真到了这一步,那也没法子,我陪你去给他收殓!”
李正难掩悲伤,白皙双手捂着脸盘,眼泪从指缝间汩汩流淌,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守礼很想亲耳听到这消息不属实,可领队的已迈开步子,他没奈何,只好跟着出发。
回到住所,已是玉兔东升。杨怀忠、杜蓄百无聊赖,便聚在一起谈论长安风土人情,华丰、陶鸣听着没趣,闪到一边,掰手腕比力气,然后又拇战了一会儿,便嚷嚷着累了要睡觉,故意打发杜蓄下床熄灯。杜蓄浑身傲气,哪肯听使唤,仰着脸就要反驳,守礼怕闹出事,殃及池鱼,仰身翻起爬下床,趿拉了鞋,跑去吹灭了灯。
一夜酣睡。次日,天还蒙蒙亮呢,内侍省便紧锣密鼓的吵醒了所有人,守礼稀里糊涂套上了衣服,听外边动静越来越大,一边催促其他人起床,一边拉着同样犯困的陈水生出门。
院里,孙掌案颀身直立,穿一身绿纱衣,满头乌发盘了远游髻,显得很神清气爽。
慢慢的,人聚齐了。
孙掌案很不高兴的瞟了众人一眼,呵斥道:“宫里可不养懒人,以后机警一些,早睡早起,要再似今晨这般慢慢吞吞,内侍省可容不下了,还是另谋高就去吧!”说罢,气冲冲甩袖而去,只留下众人大眼瞪小眼的,不知何去何从。
很快,周平、李正相继赶来,见众人呆若木鸡站着,不禁斥道:“刚掌案的话,你们都没听清吗?还杵着不动,抓紧去膳房用饭,饭罢,全部到内侍省大殿集合,今儿有教习过来讲座,一个都不许缺席。”
话音刚落,华丰和陶鸣便一马当先冲出院子,沈清秋几个开始没动作,慢慢也拔腿。
守礼打完呵欠,正要经过周平身边,只听他劝李正道:“唉,人去不中留,你也算尽心了!”
“得人恩义千年记,当年,我患了伤寒,旁人唯恐避之不及,要不是他念着同乡之情,施以援手,日夜照拂,我只怕早没了,如今他落了大难,客死异乡,我没什么好为他做的,只想着树高千丈、叶落归根,早些收了他的尸骨,托人送回璐州发丧!”
李正回去思考了一夜,已接受那沉痛的现实,但心里很不是滋味,此刻面对挚友周平,不禁推心置腹。
“有人收尸,这便很好了,咱们以后要死了,还不知埋在哪儿呢?”周平伤怀道。
李正脱口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既进宫做了黄门,想子孙送终是没指望了,以后听天由命,就是死了,街死街埋、路死路埋,最差扔在乱葬岗。平日常听人讲,乱葬岗有大虫出没,我反正是不怕,便给老虎衔去,凭空还得了副肉棺材呢!”
周平听了,爽声道:“你倒是想得开!”
李正摇摇头,眸中精光一暗,等心中略平和些,再度抬眼,见众人走的七七八八了,守礼却在听闲话,不禁心中大怒,冷着脸道:“小兔崽子,尽喜欢偷听人讲话,看看你同伴都哪去了,还不抓紧去追上,当心晚了挨批,非挨板子才舒服?”
守礼闻言,赶紧向门口看去,却见同伴早没了踪影,连水生也不见了,不禁心中急躁,大步流星追了出去。
院外,春光正好,温煦的阳光洒在林间,柳叶含羞,桃带笑,春风撩过迎春的枝条,拂落一地黄。
守礼紧赶慢赶,终于追上了水生。
水生看他气喘吁吁,禁不住好笑道:“刚还以为你丢了呢,我急得要离开队伍去寻你,哪成想你突然又变出来了,真是神出鬼没!”
守礼笑一笑,问他:“你认得路了吗?”
“一回生,二回熟,便记不全,也八九不离十了!”陈水生言语明快,略带得意。
“你真聪明,不似我路痴,分不清东南西北,刚才迷了道,来来回回在兜圈子,倒把自己绕晕了,要不是听见你们几个的说话声,我估计还在胡跑一气呢!”说罢,见前面就是食堂了,有人走进走出,守礼不禁好奇道:“不晓得早膳又是什么?”
“只要不是咸菜馒头,什么都好!”陈水生咧嘴笑道。
结果出人意表,还真被陈水生猜中了。
长长的食案上清一色摆了百十碗酱菜,另有雪菜掺萝卜、白面馒头,一碗熬得浓稠的白米粥。
陈水生笔管条直站在桌前,不禁瞠目结舌,故意压低声音对守礼道:“我这乌鸦嘴!”
“真是神了你!”守礼刚夸了陈水生一句,忽见孙掌案目光冷厉,不由心脏加速乱跳。
“食不言,寝不语,既在宫里当差,就得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须自个先在心里掂量掂量,别口直心快的,一秃噜嘴全往外说!”孙掌案一本正经的,很快将目光从守礼身上移开,继续道:“赵教习已在前殿等着了,等下用完饭,周平会带你们去前殿听训,一个个都放机灵一些,用心记赵教习的告诫,往后在宫内各处走动,吃不了亏!”
“是!”
守礼跟着大家应承,眼见得孙掌案开始动筷子,其他人也动筷子,他才捧起馒头,啃了起来。
提心吊胆吃个半饱,守礼见旁边人都撂筷子了,赶紧把剩下的小半个馒头塞进嘴里,囫囵吞咽入腹。
这时,孙掌案漱了口,撑臂而起。
众人噤声,纷纷起立,毕恭毕敬朝他鞠躬。
孙掌案一言不发,出了食堂,众人观望了一会,听见外边有说话声,便也手忙脚乱出去。
院里,风和丽日,春光融融,周平戴着幞头,穿一身称体的青衿,面色沉稳,迎面见孩童们悉数出了食堂,他便指挥着排好队,然后莞尔道:“都说三分人才,七分装饰,这身奶黄色黄门服饰穿在他们身上,倒好看得紧,比我这青色强!”
旁边人闻言一笑,道:“宫里服饰鲜明,等级有序,何况,陛下早有圣谕,准内官与外官服色一致,三品以上服紫、五品以上服绯、六品七品以上服绿、八品九品服青,平哥嫌这服饰不好看,我们底下还羡慕不来呢!”
周平吧嗒了下嘴,眼不错盯着他,奉告道:“羡慕有什么用?终究还得自己上进,平时循规蹈矩,巴巴结结做差事,再苦熬几年,你们几个不就能赶上我了吗?”
“是,平哥儿说得在理!”那人附和了一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