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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宫刑施身(二)

王小刀浑不在意,闷头处理伤口,等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才和黑面后生通了个眼色。

黑面后生聪慧,当即心领神会,忙忙蹲下,从盖碗里取出一块黏糊糊的猪胆,糊在守礼身上的刀口。

“我劝你老实一点,如今这刀也下了,你已不是完全人,你要想以后过得舒坦些,最好乖乖躺着,当然了,你要不想活呢,我也拦不住,左不过扔去乱葬岗喂狗罢了!”

王小刀的话无情极了,却让守礼心里一震,是啊,他还不想死,他还想活着见到守礼娘。

心底的希望陡然燃起,守礼忍痛把泪水憋回去,极力控制住身体,让王小刀手下顺畅些。

王小刀看守礼很乖觉,手上便麻利多了,迅速清理掉刀口周围的污秽,然后又修了修刀口,刮掉粘连不清的筋膜,最后才拿了根掏空的玉米杆,插入刀口深处,充当临时尿管,“早这么老实就好了,害我急出一头汗来!”

王小刀话才说完,黑面后生就很有眼色地凑上来,取出帕子为他擦汗,“师傅莫急,累了就先歇一歇,一日事分两日做也使得!”

紫赯脸后生不甘于后,也笑道:“外头都说咱们清闲,那是他们没看见咱们忙的时候,譬如这每年一春、一秋,师傅手底下过多少人去!”

王小刀随口一笑,没接茬。

黑面后生察言观色,看出王小刀非但没生气,反而在眼角露出傲气,便继续道:“我俩跟了师傅这几年,看倒是看了不少,但手上却没真功夫,便不敢乱下刀,害了人性命!”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阉人不同于骟马割驴,讲究的是稳、准、快,你俩光看,哪能琢磨出门道?还得多动手,才学得快、记得牢!”王小刀说着,分别望了俩徒弟一眼,道:“也罢,余下就交给你们动手,为师在旁边盯着就是了!”

“这怕是不行吧!”黑面书生畏怯道。

“凡是手艺,会了不难、难了不会,今夜,师傅给足你们机会,你们好好把握,过了今日,要还出不了师,我也懒得带你们了,你们趁早收拾收拾滚蛋吧,免得以后糟蹋了我名声,说我带不出好徒弟!”

王小刀气咻咻说着,自己动手清理工具。

俩后生眼疾手快的,纷纷蹲下双腿,帮忙整理。

守礼逐渐缓过劲,用力挺起头颅,径直朝下半身看去,只见隐蔽处落了好大一口疤,触目惊心,丑陋不堪。

守礼绝望至极,别开脸去,顾不得王小刀和他徒弟还在场,眼泪唰唰地往外流。

王小刀准备走了,听见嗡嗡营营的哭声,便颇为同情地看了守礼一眼,然后,迈八字步靠近,蹲下,抚手顺了顺守礼的胸口,安慰道:“孩子,想哭便哭吧,这一关,确实不好过!”说着,取了守礼嘴里的麻木,“不过,撑过了这一关,以后就顺当多了!”

守礼记恨王小刀害了自己,只觉他碍眼,压根听不进去劝,痛哭流涕。

王小刀看劝不动,叹了口气,闷闷站了起来,吩咐徒弟收拾了工具,先后出去。

守礼只觉前途暗淡,又不是完全人了,便不管不顾的一直哭、一直哭。

哭到天亮,竟是一点力气也无,守礼想打个盹儿,梦里忘却这一切烦恼,却不料又有孩子干嚎不止,声声泣血,令人不忍闻之。

守礼很同情他的遭遇,或许一般年岁,或许还和自己一样,被人坑蒙拐骗而来。

想到此处,守礼又想流泪,但哭了一夜,再哭不出了,只好挤巴挤巴干涩的眼睛,奋力提起腹部以上部位,再次朝下身看去。

那玉米谷杆做的管道已斜了七八分了。

守礼觉着不雅观,想拿手拨拉开,看一看伤口是否愈合,但手一动,半边身子酥麻,牵得筋骨也隐隐作痛。

守礼反应到手脚还捆着,不禁叫苦不迭,垂下乱糟糟的后脑勺,望着屋顶唉声叹气。

这时,门开了,外面透进来一缕光,打在守礼苍白的脸上和毫无遮挡的下身上。

守礼感到羞耻,但还是迎面看了过去,只见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每日为他送饭的黄门。

黄门步履稳健,面上没有一丝额外的惊诧,只是不紧不慢走到守礼身前,放下餐食,然后动手拔掉玉米谷,默不作声把守礼的前襟顺着捋下来,又好心为守礼解开绳索,“既入了宫,这一关,便在所难免,你好歹想开些,别和自己过不去!”

守礼解脱束缚,马上伸展开蜷缩太久的身体,可四肢一动,手脚间立刻弥漫起一股麻丝丝的感觉。

“嘶——”

守礼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慢慢等麻劲缓过去了,才用疑惑不解的目光盯着黄门,问:“这儿是皇宫?这儿怎么能是皇宫呢?贾叔叔明明说是阎老爷府里啊!”

“你那贾叔叔怕蒙你呢!”黄门眼里饱含同情,“还说是阎老爷,我看是阎王殿吧!”

守礼的心瞬间凉了半截,这是皇宫,天下管制最严格所在,进来了怕出不去了,从今往后,与家人死生不复相见,不过,守礼暗想,自个也没脸见守礼娘了,如今这副面目,说人不人、说鬼不鬼,守礼娘要见了他,除了伤心、只有伤心。

守礼娘这一生苦到头了,从小到大,就没什么事顺心如意过。

守礼不想再见守礼娘流伤心眼泪了,他这不幸遭遇,于守礼娘而言,不过是火上添油、雪上加霜罢了。

“其实,宫里好多人和你一样,差不多的年纪,被人或骗或卖了进来!”黄门见守礼眼里热泪翻滚,哀痛欲绝,便蹲下来与守礼倾心交谈,试图让守礼分神,“不过,我倒是心甘情愿进宫来当黄门!”

守礼听了,为之一愣。

黄门继续道:“我家乡在豫州,天宝元年,大旱,田里见不到收成,我们一家子捱不过穷,跋山涉水,不远千里,要饭到长安城,本以为到了天子脚下,无论如何都活得下来,不想这里更难,富贵人家虽多,谋生的路子却少之又少。”

似乎有些久远了,黄门回忆着,清秀的白净脸皮上露出悲戚之色。

守礼听着动容,又见黄门神情专注,不自觉闭紧了嘴巴,听他叙说。

“当时,我们一家七口油米未进三四日了,我五个兄弟饿死了三个,老子娘也饿得头晕眼没力气,我虽嘴硬,绷着劲,强撑着,但也差不离了,赶巧那时宫里张公文招收黄门,我听路人讲了,不光有钱拿、还有粮食可领,巴不得马上报名。”

“后来,我有幸遇到了郭内侍,看他气度不凡,想着是有大造化的,便跪倒在他跟前,拦住他千求万求,才讨了个名额,填了补缺。然后,我被安排进了宫,外头的事就不太清楚了,但我想,老子娘有了那笔钱,填饱肚子,应该不成问题,八成能熬过饥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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