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哪里,是否平安,她一无所知。
还没走到太平间,他已经冲到墙角的垃圾筒前,吐了个底朝天。
“我说服不了你,你也没有办法说服我!”庄衡把女儿塞上了车子,“你是他的妻子,更是我的女儿!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女儿去送死!”他决然地发动了车子,“就算是天塌下来,我也要先替我女儿顶住!”
可是庄衡沉默了半晌,却是道:“行,既然你要去,那什么北区医院,我也要跟你一道去!”
她打开了门,踏入了门外的夕阳之中。
她奔至电视机前,双手按在了机器的边缘,心急如焚地,寻找着那熟悉的三个字。
她怎么就能那样心无旁骛?
“然后,去北区医院,如果,那人不是慕云……”她深吸了口气,“我就要去震区找他!”
一场来势汹涌的余震,打断了所有的救援工作。
又是一天夜晚,即将到来……
“展慕云……”
庄衡漱了口,勉强站直了。
三天的约定,还没到期,你怎么能,先行抛下我离开?
她再也没有办法联络到慕云了。
“如果他不回来……”他的话藏在了胸口。
垃圾筒里,还有擦拭之后丢下的带血的药和纸巾,他见着了,吐得更厉害。
何恬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尖叫了起来。
不,不要,不要那样残忍……
她只是摆弄着她的行李,把每一件她能考虑到的,实用的东西,整理成一袋一袋的,放到了包里。
“对不起,爸爸,妈妈……”
他一气之下,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他出了事,自然有展家的人出面,需要你去鞍前马后干什么?你是我的女儿,我不许你做这种事情!”
三个字,如同天边响起的惊雷,一下就把夕颜轰傻了。
可是,她止了血,就起身准备离开。
庄衡怒极了。
她只能拼命往自己的胃里,塞着粥。
赶到离震区最近的北区医院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这一路的呻吟,一路的残肢断臂,一路的鲜血,让一个没有接触过医学的人,胃液翻腾。
天边落日渐渐隐去。
为了节省救援时间,他们大多接受了现场的截肢。
庄衡的瞳孔缩了起来。
你如果当真身死异乡,说什么,我都得把你带回来!
夕颜再也吃不下半点。
怪不得,最终,展慕云选择的,是夕颜,而不是微微。
震后的灾区,有多么混乱,他已经完全无法想象。
从c省传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糟糕。
他可能会受伤,可能会因为震区恶劣的生存环境而感冒,染上痢疾……
庄衡跺了跺脚,放开了妻子,交代了保姆几句,才大步地追出去。
夕颜和展家的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份滚动更新的名单。
她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每一小时,都会有所更新。
这一路,夕颜目不斜视地走过。
她猛地回头:“不,爸爸,那边有危险……”
那决然的背影,那准备赴死的坚定,让何恬哭得几乎要晕过去。
她的头部,因为这一撞,嗡嗡地直响,就连耳朵,也听不太分明了。
同名同姓的,全中国多了去,不一定不一定是他……
新闻报道中,也如实地把这些人的信息对外公布,方便亲属前去认领。
“你不用想着去c省。”庄衡咬牙道,“我就算打折你的腿,我也不能让你去!”
夕颜哽咽了。
哎!
哗啦啦的,一直流个不停。
她擦干了满脸的眼泪,把行李箱狠狠地拉上拉链,拉起来,就准备离开。
余震的消息,不仅冲击着震区,冲击着省会医院里若汐的心,更把呆在s市的人心提到了半空。
庄衡恼怒地跳了起来。
每一样,她都考虑得仔仔细细。
看着自己的手脚,被硬生生割去,从此变成了一个残缺的人,这种痛苦,常人是难以想象的。
“对不起,爸爸……原谅我,只能这样选择……”
他还欠着夕颜下半辈子的幸福,他敢不回来,自己,哪怕去阎王殿,也要把他揪回来!
庄衡也哽咽了:“夕颜啊夕颜,你的心就是石头做的吗?你难道就希望,自己在震区出事,让爸妈去那边也一样认领你吗?你妈妈有胃癌,可能都撑不了一两年了,你还要她在人生这最后的时刻,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能吗?”
“不。”庄衡苦涩地摇头,“你确实比微微有想法得多了。如果现在是微微,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只顾着折腾我们,对展慕云,根本就没有办法起到任何的帮助……”
“展慕云”三字,再一次,涌入到了夕颜的耳中。
她浑身发颤着,一阵冷,一阵热。
他的声泪俱下,并没有感染到夕颜。
那人,怎么能不回来?
庄衡刚想问,她怎么能知道若汐可能出事的地点,眼角的余光,已经瞟到了女儿手中那一大叠的地图资料。
她异常地冷静:“爸爸,我已经是他的人了……”她仰头,看着天边飘过的白色云彩,“我和他结婚了,我是他合法的妻子,生是他展家的人,死,是他展家的鬼……”她从行李箱的内格里,抽出了那本红色的结婚证。
她只能凭借新闻里的最新报道,来了解震区发生的一切。
庄衡心头苦涩。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那医院的深处——太平间。
阵阵的阴寒,似乎是从心底而来。
太平间的门口,已经排了好几个人。
他们依次进入到太平间里,进去的时候,是啜泣着的,进去之后,只听到嚎啕大哭的声音。
夕颜想堵住耳朵,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抖得不像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