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会料到,曾经在国外进修研读研究所的天才神童、资深专家展慕云,现在沦落到要帮一个孤儿拔牙……
他却丝毫不以为意。
给孩子打了一剂麻药,他耐心而又小心地替孩子拔去那半截断牙。
神情专注得仿佛他就在进行一场脑部的微创手术一般。
保健室的帘子被掀开了。
温婉的声音响起:“嗯?久久,你又摔倒了?”
孩子口腔打了麻药,支吾着,眼泪都已经掉了下来。
慕云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半晌,他才缓缓侧过了身子,眼眸凝注在眼前那人的身上。
她还是一袭淡紫色的衣衫……
他把孩子抱了起来,低头看着他:“我可知道了,你怎么会摔断牙齿了。”
那是谁……
自知失态的她连忙转身,用他的方帕拭泪。
她只是笑着点头:“你果然是被安先生看中的人选啊。没想到,专业素养一流,连对孩子的爱心和耐心,你也无可挑剔。”
两只手没有任何阻隔地碰触在一起。
他的手上戴着冰凉的橡胶手套。
“展医生。”她展颜一笑,表情是云淡风轻的,“我已经把孩子们的资料都整理归档了。”她把身后小房间的门掩上,才压低了声音道,“像刚才那孩子一样,就是因为患小儿麻痹症所以走路不方便,经常跌跤。”
那味道,似乎熟悉得让她眼泪流得更多了些……
她接过白帕,悄然按住了自己的眼角,含糊地点头。
这样的夕颜,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失忆。
他勾起了唇角,那笑,有太多夕颜不敢去明白的东西,几乎就要满溢出来。
夕颜偏头看着他专业的手法,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他的声音也低醇了几分:“别哭了……都过去了,我……我们都会在……”
不,他的眼神,就如同会抓人心肺的小手一把,牢牢地把她的心脏捏在了他的手心。
来日方长。
听到这话的他,脸上掠过一丝叫做慌乱的情绪。
那是多么无可救药的感觉?
而且,她没有把他列入该记得的名单里。
叶夕颜,喔不,庄夕颜,你的心,就对我那般无情?
他不能吓着了她,他要给她看到,他求复婚的诚意。
她忽然绝望了。
他唤道:“夕颜……”
他想出声呼唤,却发不出半分声响。
她却不想明白……
莫名的,她的手心沁出了薄汗。
“不。”慕云稳稳地抱着孩子走向他指定的小宿舍,“我为你做一副拐杖,以后你能驻着拐杖和小伙伴们一块玩,慢慢地,它就能变成你第三条腿,帮你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稳啦。”
那眸子里,没有玩味,没有嘲弄,只有温暖和柔情。
只是刚才,孩子是让人抱进保健室的,所以慕云没有留意到这点,还以为,孩子是贪玩在和小伙伴追赶的时候,摔断了牙齿的。
他只能拿这个当噱头了。
慕云正等着她的翻脸。
那一刻,她眼前只有他。
她不得不别开自己的双眼,暗骂了自己一句。
他唇瓣微动,心却是痛极。
刚才他看着她的时候,她甚至有种错觉。
寻思间,孩子已经被温柔地抱下了护理床。
天气那么热,夕颜还是打了一个冷战。
“是。”她放下了帕子,“因为,我也是一个孤儿。”她坦然昂头看他,不知道为何,向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如此说出自己的过去,她竟然只有释怀只有依赖,“一样是被抛弃的人,所以,我心疼这些孩子。”
所以,孩子走路是不稳的,摔倒,自然是难免的。
只是下了床的孩子脚步却是不稳,两人同时弯腰伸手,孩子被搀扶住的双臂上,两人的指尖轻触。
以为,哪怕不想记住他,也不会选择遗忘恋希的。
这流转万千的心思,却没能让夕颜知晓。
她的指上,再也没有曾经他送的指环……
他的眼神,在那一刻,像是看进了她的心底一般。
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方白帕。
她在那一刻,甚至感觉到了灭顶的威胁。
他叹了口气:“是的。谁说不是呢?尤其被自己母亲遗忘抛弃的孩子,这一生成长的艰难,又有谁能明白?”
这本不该有任何感觉产生的。
夕颜愣了一下:“啊……原来你以前也知道我这种事情?”
发什么愣呢!
他有一张,比他眼睛更出色的脸。
“那是谁?”她反问。
他尽量笑得无害:“有印象吗?”
她看着他慢慢除下口罩,露出了挺翘的鼻梁,薄薄的双唇,光洁的脸庞……
眼里,脸上,都是他残余的气息。
她还是笑容淡婉可人……
他的心涌起莫以名状的失望,但他强自压下了。
夕颜脸庞已经拢上轻愁。
于是,他只是道:“我们曾经是仁爱医院的同事。晴宇,喔,安先生让我过来协助你,所以,关于捐赠的事情,我可以全力协助你。”他顽皮地眨了眨眼睛,“也就是说,孤儿院里不需要考虑我的薪水问题,安先生会负责的……”
不,他的夕颜,不屑于做这种事情。
她竟然没有认出他来?
她的清香气息就在他身侧撩拨着,他却连伸手拥抱她,都做不到……
“以后小心一些。”他摸了摸孩子的头顶,声音柔和。
那心心念念的人儿啊,用这么没有防备的眼眸看着他,他想做的,却是把她压在墙上,肆意的吻着,用他唇瓣的热情,让她臣服……
他淡淡笑了,笑容里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了。
轻柔的药拭过伤口,慕云手脚麻利地替孩子止着血。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着,眼前的人,那温煦的笑意,在那一瞬间,点亮了她的世界。
这位医生,有一双太过漂亮的眼眸。
他们结过婚,滚过床单,相爱过,彼此憎恨过,甚至,还有过一个孩子……
“那是……”他连呼吸都觉出痛了,“那是我们共同认识的一个人,我以为……”
他的眼底仍旧是一片苦涩,旁边的人却也叹息了:“对不起,请你告诉我,你是谁,我一定这次好好记住,不再忘记。”
应该是一名症状不算太严重的小儿麻痹症患者。
她和慕云一边走着,一边离开那扇门。
她还是没回过神,只能痴痴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