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殿下瞧着如何?精神可好,同你说话了么?”
阿忆摇头,“围着斗篷阖着眼,脸色很不好。奴婢还多嘴劝殿下回去休养,殿下倒听见了,抬一根手指摆了摆,示意黎先生继续走。”
看来是小漠自己意思。
顾淳风有些糊涂,但立马赶去明光台总没错,去了就赶紧将他抓回来——兄姐们都在外冲锋,他还不保重自己?
日光持续温吞,在交叠的云层间显了又藏。她快步行经木扶疏,总觉晚些会黑天,会下雨,又头回觉得祁宫大得没边,去明光台的路,怎就这样长。
天色变得比她脚程更快,终至高台下,日头消失无踪,白云由浅变深,灰扑扑朝地面砸来。
“顾星漠!”
哪哪都透着不祥,连天气都是。她心中焦灼,管不得宫中礼数一边上台阶一边喊,不闻回答,只有回声,干脆小跑起来。
气喘吁吁总算到顶,放眼望,一大一小一坐一站,果然在阑干边。
几乎是骂骂咧咧走过去。
嘴上教训顾星漠,旁敲侧击亦在责怪黎鸿渐。
“只有黎叔懂我。”待她走近,小漠抬头,“出来吹吹风,立时觉得好多了。”
顾淳风瞧他面色苍白比夜里更甚,不确定真还是装,那轻描淡写的神情和措辞却非常像九哥,就仿佛他正在说在做的一切,都是设计。
她亲历过顾星朗轻描淡写地设计和施行,都是大场面,从封亭关到天长节。
以至于突然不敢就这么抓他回去,只以做姐姐的道理继续埋怨:“外头正闹腾,哪有屋里待着舒服——”
这般说,蓦反应,转头往下看。
下头是近宫墙的空地,重兵把守,往前是主街,没有百姓,禁军成列。
不对,有百姓,站在街道边屋檐下,很多,全如哑巴无一人说话。
更远处传来说话声,很模糊,凝神细辨,似是军吏在审犯人,还不止一个。
在这种时候?大街上?
那早先侍卫禀的外间争斗,又是什么?
“战时对百姓发难,不妥,不智。”只听黎鸿渐淡声。
顾淳风登时想起千乘郡的事,想起和纪齐关于“公天下”之题的对话。“那是,寻常百姓?”
小漠说完方才的话便再没有开口的意思,似乎病着少精神,要黎叔帮答。
黎鸿渐遂答:“上来那阵刚闹起来,就在距宫门不远,似从一户人家里搜出来谋反之物。然后更多百姓受牵连,仿佛都有类似之物。目下,还在搜。”
顾淳风才注意到不时有禁军从百姓家中走出,或空着手,或提着人。
“是一张纸?还是好几张?”
她问得很了然,甚含着讥讽,引黎鸿渐侧目,“殿下知道?”
“千乘郡便是这么闹起来的。”顾淳风声变冷,面色亦寒,“请黎叔照看好小漠,本殿已安排了禁卫来明光台拱卫,风吹够了,就送他回去。”
黎鸿渐行礼应是。顾淳风看一眼安坐着的小少年,转身离开。
从明光台下至正安门的路也不短,却仿佛弹指间,远远已能看见宫门内有几人立着,旁边还有一架华辇,是皇妃公主才能用的精工锦绣。
“长姐。”走近了,方看清边上是纪平与几位臣工。
顾淳月觑她一眼,欲言又止。
“长姐放心,小漠我安顿好了。实在忧心,想出来看看。是七哥在那头坐镇么?怎突然搜起百姓家来了?”
淳月叹气,纪平低声:
“回殿下,城外各地官兵皆谈论此事,传到咱们派驻那头的禁军耳朵里,说霁都内也有反民鼓吹谋逆,如此将刀锋对准都忠君爱国的同僚,还不如将真有反心的贼子揪出,看看,究竟谁在作乱。”
分明因果完备。顾淳风暗忖。却为何透着股荒谬劲儿呢?
正如黎鸿渐那句话:什么时候了,军兵内斗刚平息,又开始找百姓的茬?
可地方军齐聚国都,缘由之一便是这桩事,与之相关联的,是纪平控制了国都的谣言。
她忍不住看姐夫一眼。
眼锋先经过淳月,又惹淳月凝眸看她。
罢了。她收目光,下意识回身望鸣銮殿西侧瞧,那家伙还在偏阁里吧?
震天的喊冤声便在这时候远远传来。
然后刀刃出鞘声,各种哭告声,呜呜咽咽,渐渐此起彼伏。
“不可斩杀百姓。”纪平皱眉。
淳月亦不料顾星延会这般行事,转身上华辇,“过去看看。”
淳风哪会落下这等机会,立时跟。纪平翻身上马行在车旁,不多时,抵达覆盎门内主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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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