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朗从中听得奥妙:“将盐铁使挂嘴边的,该有崔小姐一份?”
还真没有。阮雪音心知顾星朗借题调侃,不再添油,几人热热闹闹给阿岩过周岁生辰,以公主之礼行一应步骤,月落湖面方收稍。
七月暑盛,不到睡时,上官宴与淳风先后离开,顾星朗嘱人送孩子们回去,携了阮雪音往清凉殿散热醒酒。
室内未掌灯,殿顶有星芒,适应了,隐约也能辨出五指。
两人并躺椅榻上,都看星空,许久阮雪音道:
“那雪滴,寂照阁内也有。”
“无怪眼熟。墙上?”
“仿佛。只看过一次,有些久了,印象模糊,须再确认。”
墙上有的植太多了,常见的罕见的。
为一幅绣样留心,原有些杯弓蛇影。
但当然是因那绣样来自崔怡,而崔家在被疑之列。
老师最早要她来祁宫,便为寂照阁。
然后东宫药园案破,青川格局于不到四年间两番改易,到最近,新浮的疑窦是公天下,而顾星朗的眼睛盯在举国世家。
若所有这些都相关——已发生的诸多变局证明确相关,那么世家与寂照阁,也可能相关。
植那道门的余下线索,兴许藏在世家手中。
这突来的领悟叫她如饮醍醐。
“前有无尽夏,今有雪滴,一为夏,一为冬。晚晚在写的曲谱,以四季节令为据。竞庭歌在白国女君那里得到的,也是一首《四季曲》。我在想,”她意识到语速太快,放缓,“植为表,四季为里,这道关卡的线索或有四条,还须找出春秋。”
很多话他与她并没有说破。却其实想在了一处,相映成镜。
“为何偏对崔怡绣的上心?”半晌顾星朗问。
四里皆黑,阮雪音深吸一口气,声尤清灵:“世家有谋,或与东宫药园案中提及的一些暗线相连。你在韵水究竟发现了什么逼得纪桓致仕,以及这半年来种种动作——还不要对我说实话么?”
第三个夏了,顾星朗对这殿顶间春日星象也看得颇熟。仔仔细细又看了会儿道:
“竞庭歌同你说什么了?”
“纪门家训?没有。边境分别时她只说,”
顾星朗屏息听。
“说让我记得师门训,如若居高,为生民尽责。”
“你已经在做了。”指女课。
阮雪音“嗯”了声。
“他们要废君制,公天下。”便听顾星朗再道。
此六字不是新知,阮雪音还是胸中漏一拍。“谁?”
“你不正帮我查着?”
当然,她一直就这么在判断。“崔怡为何绣雪滴,我会尽快问。”
“半分不吃惊啊。”指前一句摊牌。
阮雪音稍怔。“公天下和废君制是两码事。禅让、选贤任能推出一国君主,也可称‘公’。与之对立的是一姓世袭。”
她答得十分顺畅仿佛思忖过千百遍——确实思忖过千百遍。
顾星朗因这顺畅语滞片刻。“那时候阮仲在凌霄门楼上豪言改国姓、行禅让,是你的主意?”
于当时阮仲困境,那番提醒确为上策。“是。”
“所以孰优孰劣,你的看法也是一样。”
躺得这样近,衣袂都相缠,问答却远,如隔鸣銮殿玉阶。
“我没想好。”阮雪音如实答,“任何构想都需以实践辨优劣,但景弘此朝是你为君,我不认为有改制的必要。”
清凉殿内十分安静,更漏与冰器化水的滴答声交错在响。
顾星朗忽扑哧笑了,撑起来看她。五官不分明,唯相对的四目光华流转。“从前怎么不知道,你对我这般嘉许。”
阮雪音反思片刻,“我经常夸你啊。”
顾星朗便捉起她一只手,抚上自己脸颊,“还烫不烫?”
此人酒量好,今晚本没喝多少,是因暑热,刚离水榭时脸颊微烫。
已被清凉殿冰沁中和了。
阮雪音答“好多了”。
顾星朗却整个俯至她颈侧,慢慢厮磨,“手摸不准。这样呢?”
他脸颊唇瓣皆熨帖在她颈间肌肤,来回地摩,热息喷薄,而阮雪音身上凉。“还有点烫。”她被他磨得话音不稳。
“那烦请夫人,”顾星朗轻声笑了,“帮我降降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