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顾星磊。比较像那时候顾星朗会干的事。
“自我记事起他就以演武场为家,或辗转边境操练、解决争端,哪里会为了姑娘的生辰学琴。宁王拿我逗趣了。”
“真的。还指明要学《凤求凰》,我说单这一首就有四五个版本,他当场傻了眼。”
纪晚苓想不出顾星磊傻眼什么样。直到十四岁记忆终止,他都是正午的骄阳,英姿勃发。
“后来学了吗。”她尽力将语气放平,声极轻被海浪卷远。
“学了。选了个相对欢快的版本,说宜贺生辰。但其实所有琴曲,慢方见功力,他笑说自己无琴功,弹快的正好。”
“是哪一年。”
宁王停了摇扇,“统共找我学了三回,都在同一年。下一年他去了封亭关。”
已经很久没人以这样平常语气,如述家事般,提起顾星磊。
应该说封亭关之战后就没有过。
宁王是顾家此代男儿中最敢说、最少拘束的,由他提,本不奇怪。
但——
“今日冒昧说起,主要因这段旧年事里有我一份。而曲未学成、琴未及奏,他再没回来,我想着,应该告诉你。瑜夫人,”
纪晚苓心跳快起来。
“纵使冬寒,也莫忘了,天上人间,有人相念。我顾氏男儿对你、对纪氏,情谊如昔。”
这番话可以有很多理解。
替顾星朗致歉。
替顾星磊完未尽之言。
替他自己,婉转诉衷情。
“十几年各种筵席、四季宴上听琴,”好半晌纪晚苓道,“印象中《凤求凰》,缓而不抑,明而不燥。欢快的,从未听过。”
宁王手中骨扇重新摇起来,其上“春永昼”三字行草正是那夜呼蓝湖畔顾星朗的御笔,曳在盛夏尤显温煦。“臣弟奏一遍给瑜夫人听?”
王府就在海边,取琴并不费时。
随从得令,速往速回。
乐儿得知父王要奏琴,光着脚丫跑上岸。蘅儿带孩子筋疲力竭,回岸边见宁王席地,琴也席地,纪晚苓坐一方礁石上等着听,目瞪口呆。
琴音起,飘散海上如烟袅袅,叫欢快也染了氤氲。纪晚苓脑中画不出顾星磊奏此曲图景,只觉动听,不比那广为流传的慢本差。
至泛音段落乐儿轻拉纪晚苓衣角,“这曲子我会唱的。”
是想唱和的意思了。纪晚苓示意她去问父王,小姑娘巴巴过去,得了许可,稍理裙摆依旧赤脚踩沙石,朝着天海尽处漫声唱起来: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1】
纪晚苓不确定这唱词是否顾星延有意教授。
亲王与宫妃海边奏琴,虽当着人、坦荡荡,到底逾矩。
好在宁王洒脱的声名在外。
瑜夫人今番巡全国也已不在宫妃规则内。
再兼顾纪两家交情,世皆有数,故奏唱毕,两人默,周遭随从护卫虽感怪异,到底不敢乱想乱编排。有王府家仆觑着机会上前,向宁王低声报时辰。
纪晚苓已经起身,仍立礁石旁有些茫然,渐掷目光于远,眺得数百里外的岸,“那是在造的船只?”
虽远而知大,她头回见。鹤州濒海,城中望族多以造船起家。
顾星延点头,“往南更多。整个大祁东岸都有船舰停靠。你没乘船出过海吧?”
纪晚苓摇头。
“此回公务在身,太匆忙,他日瑜夫人再莅鹤州,一定安排。时辰到了,臣弟送你回驿馆。”
【1】王实甫《西厢记》
谢谢风雅颂t月票2333~《凤求凰》琴曲的配词也不止一版,选了《西厢记》王实甫的原创,比较贴合本书情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