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反绑了双手跪在地上,目光明彻比冬夜星星还亮。我们俩趁乱悄过去,她低着声气问颜衣:
-告诉过你的话都记得吧。
颜衣点头。
-人,时间,地方,都清楚吧。
颜衣点头。
-今日的功课都学完了?
颜衣点头。
姑姑笑了,又向我:
-好孩子,你会一直陪着颜衣吧。
我自然点头。姑姑和颜衣是我的恩人,更是亲人,比父母更亲。
-那你要保护她,谁欺负她伤害她,你定不能饶了他。
我卖力点头。
姑姑被带走了。她有没有说完,我并不知道;但颜衣拉着我回到家里戴上面皮,当夜便出了竞原郡。
我们没有一直同行。她与我相约来年春天梨树下见,我问她哪里的梨树,她说时候到了自有人告诉我,嘱我好好活着,便能重逢。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在不投奔任何人的情况下孤身熬到春天。那几个月我形同乞丐,女子立于世太难了。我同男子一样能挨饿受冻,能吃苦能干活,但不够;我还得格外能保护自己。
托父母亲的福,我生得一副好皮囊,到十岁那阵已经颇打眼。我明白容貌可能带给一个姑娘的最大程度的好与坏,遂一直戴着姑姑留给我们那副男孩子的面皮,绞了头发,在整个崟东吃了上顿没下顿地流浪。
好几回我都觉得要饿死、冻死或惨遭恶人毒手了。
居然没有。
也便愈加笃信颜衣与我相约时那副一定会再见的神情。
这笃信撑着我熬过了那个冬天,熬到了次年三月。
我已经瘦得皮包骨,脏兮兮,面皮也不好用了,扔了。在林子里歇脚望天时我想再坚持一个月,到梨尽时还无动静,就去崟西找娘亲。
那人便在这时候出现了。
是个男人,凭打扮瞧不出身份,但我一眼确定就是他。我一点儿不怕,跟着走,上车,入城,竟是国都,锁宁城。
锁宁三月雨绵绵,满城紫红的三角梅在阴天下格外显得艳。我被带进一座宅子,里头许多官兵,与在竞原郡时所见官兵又不同,他们的衣服更好看。
然后进厅堂,里头端坐一长须中年男子。漆黑的长须,我还想年纪轻轻为何留一把长胡子。
像骗人的江湖方士。
他问我名姓,家在何处,家中还有无亲人,我都照实答。
答的我原来的家。母亲改嫁,父亲身故,我火里逃生,四年流浪直至今日。
他听闻我还有一位尚在人世的生母时好一阵没说话。
又几日过去,是个晴日,我被领着出门,终于在开正盛的梨树下见到了颜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