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惜润静看她半刻。
终于起身,再返回时递过来一碗清水。
阮雪音一手扶桌沿,一手咕嘟嘟灌水,似乎在努力吞咽什么。
“多谢。”全数饮完,她放碗,胸腔舒展了些,又能顺畅呼吸。
“姐姐同我,何必见外。”段惜润面上哀戚,声音却冷,“这瓣糕,从前姐姐在我殿里也常吃,再进些吧。”
“我受凤凰泣摧折时间太长,才不过一两日,远未恢复,吃不下这些甜腻糕饼。”
离开韵水之后她和段惜润从未联络过。此刻这句凤凰泣,没有任何铺垫,仿佛在说一件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
段惜润面色没再变,哀戚还挂在眼角,“姐姐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进门之后。”
“因为满墙的《长门赋》?”
“有这个缘故,还有许多旁的缘故。”阮雪音轻点头,依旧慢,实在也说不快,“我转过身来,你看到我那刻,毫无讶色,甚至坐到现在,都没问我为何这般病恹恹。”
段惜润轻笑,“姐姐据此结论,我一早知道,所以是我。”
“这样结论太草率了。”各种药效同时叠加,身体正在顽抗,阮雪音坐不住,略回身见后面有个软垫,自己拿过来靠着,
“然后就要加《长门赋》。加你那时候问要不要把那瓶血色香露留给我。加挽澜殿那个傍晚你最后一个到,碰巧涂了瑾夫人送的香露,又碰巧涂了很多。加你为我说情,无时无刻不在明面上帮我,林林总总,细节相碰。”
“我这样帮姐姐,错了么。”段惜润坐得笔直,叫人想起来韵水中宫殿内她的母亲。
“自然没有。我还是刚才那句,惜润,多谢。”
“呵。”段惜润再次轻笑起来,“姐姐做了宠妃,也学会阴阳怪气反话正说了。我帮你是为讨君上怜惜,种种无心不过是顺她们的手算计你,如今你都知道了,还谢什么。”她一顿,笑意骤散,
“姐姐何时开始疑我的?”
“没疑过。”
“撒谎。”
“不骗你。”阮雪音靠着软垫,一字字说,自觉倦怠,张口如梦呓,“我也是坐下之后,喝着酒,同你说话,一点点想明白的。人怎么能同时做到哀怨绝望又乖顺释然呢,两者之中,必有一样是装的。《长门赋》的怨恨被深藏在水书里,那么瓣糕和甜米酒,便都是伪装了。惜润,”
她抬眼,眼皮也重,颇费力,
“你很懂得顺势而为,懂得长久蛰伏静候天时地利人和完成致命一击。在祁宫不行,有他护着,我亦不傻,各种药、毒、明谋暗算都很难命中;你便只顺水推舟,绝不自己动手。
这里就好多了。你的地盘,又有纷乱朝局掩护,我只身一人,纵有暗卫,毕竟难敌本国势力。过了此回,怕是再没有这样好的机会。曲京一计稳准狠,真的很好。”
“很好,却还是败了。”段惜润幽幽道,“他为什么没喝。”
是问上官宴为什么没喝那壶酒。
若两人都喝了,必定出事,然后再这般难堪地被暗杀于床帏之间,留给顾星朗和天下人一个不贞不洁死有余辜的下场?
先取名节,再取性命。是这个意思。
谢谢椒vivi月票2333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