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船水痕能被观测到。”顾星朗重复,“所以水路并不安全。”
“江河上行船千千万,有商户,有渔民,有游人,单凭水痕,根本不知道是什么船。不算不安全。”她说完,自觉哪里有遗漏,“除非是大规模的战船,排列整齐,速度均匀,这样的水痕出现在山河盘上,想不被注意都难。”
这人是在做准备?
先言行军。又言水路。她心下打鼓。
“今夜要在车里睡了。你行么?”他忽一笑,转了话头。
“行不行,都得行。”阮雪音答,“我两次入霁都,都是日夜兼程,车里睡,也惯了。”总归是熬,煎熬。
“你一个习医之人,竟没有安神助眠的法子?”
“有是有。但老师说,这些法子用多了,脑子容易钝。”
“要美貌还要脑子好,惢姬大人对你们确予了厚望。”
确予了厚望。阮雪音认同。就不知是什么厚望。
“今晚若难受,过来枕着我睡。”他轻拍了拍大腿。
阮雪音不置可否。对方强转话题,她打算再转回来。望了一下午窗外,眼手不能白酸。
“接下来去边境的路,不是密道了?所以恢复了常规用时。”
顾星朗笑摇头,“固执。都说了不是密道。”
“我不信。”
“从夕岭到深泉那条路是。”并非突然开口,却显得很突然,“现在这条不是。”
阮雪音呆了呆,又撩窗帘看,“那为何杳无人迹?”
“因为是西北境深山里啊。我大祁富庶,哪有多少人会择深山老林而居。还是相对荒僻的西北。”
“深泉那些人不就是?”四面环山,一路走出来都是山林。
不太对。她骤然反应。那被分为十二镇的六个郡,该都在繁华之地。至少不是这样周遭尽山野的区域。而且,有深泉就有浅野,她看得清楚,出了深泉,没见过第二个镇。
“别费心这些有的没的了。”眼看她歪头转脑子,顾星朗再笑,“有这个精力,还是想想见了老师怎么解释我。”
马车确是在下一日午夜到达的边境。子时,过关卡入崟,阮雪音很捏了一把汗,担心遇阻。
竟顺利。查了印鉴,车帘未掀,甚至都没怎么被盘问,车轱辘声再起,便这样进了崟北。
“半夜比白日好应付。”顾星朗道,低头看一眼枕在身上侧蜷的人,“睡吧。冷么?”
阮雪音半睁着眼。马车入境,她放下心来,困意侵袭,已有些迷糊,答一声“不冷”,想半刻仍决定起来,“算了。你腿会麻。”
再次被按下。“无妨。实在麻了,或被睡坏了,你负责治。”
幼稚。她失笑,调整好姿势,终是昏沉沉睡过去。
便这样奔袭不歇了又两个昼夜。至崟北那片著名群山下,是第三日清晨。
马车渐缓,顾星朗在等她安排。何处停靠,从哪里上山,此期间涤砚沈疾去哪里等。
阮雪音举棋不定。
“都到这里了。”他开口,“别告诉我还是去无逸崖敲钟。”
清晨空寂,四月风吹起广袤山林声动浪起,她侧耳听,翠竹摇曳隐于极深处,无端叫人踟蹰。
“自我入山后整整十六年,从来没有第四人上去过。”临到关头,究竟挣扎,师门规训,比她以为的更重。
顾星朗静静看着她。
便在这时候响起了琴声。
狭道危崖,琴声自高处来,沉而利,旧而微哑,击打盘旋于崖壁间像岁月刮过留在顽石上的风痕。
《广陵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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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