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来不及回味。她继续凝神听他讲话。
“我稀里糊涂即了位,稀里糊涂开始应付从天而降的所有事。真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意思。”他一笑,颇自嘲,而终于抬眸看她,“但这种话我没法对任何人说,有些矫情,更显得虚伪。最重要的是,已经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我不能说。我得像个真正的君王。”
她握一握他的手,“你已经是了。你做得很好,不比任何一位先君差。”
“但当时真的只是像。”他再笑,“十四岁,再是有一副好脑子,心性不全,经验也无,不过依葫芦画瓢,连气势都是装的。我稀里糊涂熬过了第一年,所有人都说我做得很好,但那天夜里,我站在阶前,突然想不起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仿佛是另一副神魂熬在这副躯壳里夙兴夜寐了一整年。”
阮雪音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继续握着他的手。
“我站在阶前,不敢出去,抬头看天,一颗星星都没有。当时我想,能这么一直躲在御书房就好了,不去想明天,不要站在高处,谁想来谁来。这样的日子,看不见日月星辰,这条路,并不舒服。”
“但你没有退。更没有半分懈怠。你设了新规改进了军制,任人唯贤又妥善调和了旧臣与新贵,景弘四年的水灾,更是应对得周全近乎完美。”她亦微笑,眸中清滟泛着光。
“真不公平。”顾星朗神色轻松了些,“我干了什么你都知道。你那些年在做什么,我却一无所知。”
“我就那几件事,每天都一样,不用知道得太清楚。”
“但我都想知道。”他看着她,“小雪,你来得太晚了。还好我当时没退。否则今日你来,等在这里的便可能不是我了。”
“你不会。”阮雪音道,“无论有没有我,你都是你。相比所谓更舒服的路,或者怀揣侥幸踩着基业混一天是一天,你更愿意尽你所能,将该做的事做到最好。”
迄今七年外界看到的一切,甚至在他们俩的事情上他反复斟酌,想完所有可能性而最终排好了应对之策方向前迈步——
尽管她至今不知道那“有些惨烈”的应对之策究竟为何。
终归她也不会让他走到那一步。
但此为承担。承担恐惧、风险、责任和不能放弃的本心。
真智与真勇。
一个永远在寻求办法而从不后退的人。
顾星朗不意她会突然这般夸法。
“那个,”他干咳,“没有这么夸张。”
“冬夜星星本就是少的。”她继续,接上他先前所述,“但四季轮转,总有重新多起来的时候。躲在御书房不出去,又怎么看得见呢?”她越过他肩头往露台方向望,只能望见极远的北天一角,“国君是带领万千子民追逐星辰的人。不见天上星,何以逐星辰。”
二十年来最璀璨那场星空,却是她带他看的。顾星朗心道。
“我有东西给你。”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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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