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曲中再闻无双意
人琴合一。竞庭歌也有此感。
然后再次深觉如何使用时间决定了每个人当下此刻之状态。
同样十年抚琴,她是消遣似的十年,全靠零星兴趣、少许天分和日子叠加;上官妧的十年,也许更长,却是苦心孤诣日求精进——
无论主动或被动。与自己研习兵书策略何其相似。与阮雪音读史学医何其相似。与她们俩分别探究曜星幛、山河盘,何其相似。
这般一想,还是她二人比较厉害。毕竟同样时长内,所学比别人更多。
于是心绪稍佳,琴技被比下去的不快有了出口。
而阮雪音一心在那处乱调收梢、奔流归宁的音节上——
令人失望。没有差别,以那个音为中心的前后几个音,都没有差别。
整首曲子完全一样。与竞庭歌所奏完全一样。
她又想多了。
但上官妧确实在那刻露了反常。她确定不是自己错觉。
时间是相对的。
空间是相对的。
逻辑是相对的。
那么一样和不一样,也是相对的。
阮雪音带着竞庭歌出得煮雨殿时,未时已过。日头开始西斜,距离呼蓝湖晚宴还剩不到一个时辰。
竞庭歌想去披霜殿,阮雪音拒绝了。
“我要回去换衣服。”她理由充分。
竞庭歌挑眉,面露嫌弃,“你这身衣服难道不是今天才换的?才穿了半日又换什么?”
“无论家宴还是宫宴,我这一身都太素净,不合规矩。”
确实素净了些。竞庭歌默认。但也很好看啊。
当然没讲出来。她们从来不夸对方。而且,这样还要换,是要扮多美?为了给顾星朗看?
这般想着,终是气沉丹田夸出了十六年来的第一句:“够美了。不用换。”
阮雪音走得好好的,闻言险些一个踉跄,下意识回:“你说什么?”
竞庭歌只觉气势全无颜面扫地,摆摆手快速道:“我说不用换,美得很,比方才上官妧那一身盛装都美。听不懂话是不是?”
“那是她的日常装扮。不算盛装。”阮雪音淡淡道,继续朝折雪殿方向去,“你是没见过这祁宫里各种筵席上女眷们的阵势,个个用力于无形,举重若轻,都是高手。”
“那又如何?所以你也不能输了阵势?”
这可不太阮雪音。她撇嘴想。
“我刚说了,规矩还是要顾的。何况这顿饭是为你接风。我若草率出席,比旁人简素太多,有藐视君上之嫌。一码归一码。”
“我倒忘了,我总忘,”竞庭歌冷笑一声,“你终归是公主,娘胎里就带着规矩感。看样子四岁前的宫廷生涯也是深入骨髓。都说三岁看老,你四岁才上山,终究是晚了。”
阮雪音看她一眼,心想难道你不是?你五岁才上山,更晚。
但节骨眼上争执这些琐事毫无意义,她转了话头:“你方才听她弹琴,可觉出哪里异样?”
“你还说呢!”竞庭歌这才醒转还有此一桩公案,“好端端的干嘛叫我弹琴?我弹一炷香,她弹一炷香,半个时辰就这么没了!”她瞪眼,“结果你还要回去换衣服,真真是半点时间也不留给我和纪晚苓。”言及此,她一顿,
“是为了拦我去披霜殿?”
阮雪音甚觉无语:“我是不想你去招惹披霜殿那位。但还不至于为此动这个干戈。”
“那为了什么?”
阮雪音余光扫一眼,云玺和几名宫人照吩咐跟在两丈开外。
“天长节夜宴上她的开场独奏就是《广陵止息》。彼时她忙于邀宠出头,所挑曲目自然是最最拿手的。”
“《广陵止息》这种名曲,历来是练琴之人首选。她最拿手这个再正常不过。”一如既往,竞庭歌不是好的倾听者,动辄插嘴接话,一腔热情全放在表达上。
“你且听我说完。你在蓬溪山十年,我十六年,咱们都没见过老师弹琴。却偏偏有一架琴。一屋子书,兵法策略史料医药,各种典籍乃至于诗词或传奇轶闻,实在要找,也都能找得到。唯独没有乐理曲谱。”她顿一瞬,声量再低,“没有乐理曲谱,却偏偏有一本《广陵止息》的琴谱,这不是很奇怪吗?”
疑心起而诸事怪。
竞庭歌举棋不定,想到自己这两年因为心思过重而越发有了杯弓蛇影之倾向,颇觉头疼,看向阮雪音沉沉道:“你现下对于所谓线索的抓取和考量,全都建立在老师有问题这个假设之上。如果假设本身是错误的,所有这些线索就都不是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