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疾掠而逝的风变得更冷,带起小径两旁荒草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悉窣。
纪齐不知该怎么接。这样一番话,超过了他十八年来在情之一字上的认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快,对于此刻的顾淳风而言至关重要。
这是一个郑重无比的请求。
“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已是捷径。”他沉默良久,也认真起来,“我能跑多快便会跑多快,你抓紧了。”
风声变得更大。她不确定是否因对方又加了速。颠簸愈烈,她实在坐不稳,双臂向前探了探,几乎要环上他的腰。
“行吗?”
手握缰绳的少年一怔,沉声道:
“抱住了。”
天边银月细且弯。星子很少,疏落挂在漆黑幕布上泛着极微弱的光。
“你若困乏,我可以陪你说话。父君告诉我,长途跋涉的人最需要跟人聊天,脑子转着,就不容易睡着。”
即使双臂环绕,顾淳风仍尽力坐直了身体,与对方后背保持着寸许距离。
纪齐正专注盯着远处出现的一条岔道,半晌答:“好像也没什么可聊的。我是男子,你是女子,喜好的东西太不一样。你又不像我姐,好歹跟父亲学了些见识,更不像蓬溪山那两个,满腹才学,能跟男子论事。实在要聊,”他想一想,“说说你在宫里的趣事?不过皇宫就那么大,能有多少趣事。”
顾淳风并不答话。
她突然在想,应仲——
应该是阮仲,的心上人,是否也是才貌兼备的佳人。
纪齐听她无话,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补充道:“不过这世上智识见识堪比男人的女子又有几个?我母亲也是不谙天下事,只会琴棋书画、主理家务的世家小姐,不也受众人敬重,多年来与我父亲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淳风依然不语。一些她从未思考过的问题模模糊糊在脑中盘旋。
纪齐没法回头看,有些忐忑,忽想起她自幼贪玩,爬树抓鸟上房揭瓦倒是样样在行,琴棋书画却无一精通;她身份尊贵,又是这种骄纵性子小孩心性,要主理一个家族怕也困难,所以方才这番补充——
依然很不友好。
“那个,这女子嘛,嫁得好人家,相夫教子安稳度一世,便足够成佳话。学问才艺什么的,点缀罢了。母亲从前也是这么跟我姐说。所以你看我姐虽还不错,却并不真在这些事上钻营,顺其自然而已。”
“但男子的智识才学、武功技艺就至关重要,重要过他们对妻子儿女的关注,这是为何?”
“这——”纪齐语塞,呆半晌答:“这难道不是世间规矩?男主外,女主内,千百年来不都这样?不止青川这几百年,你看好些古史典籍里的记载,不也如此?女子是负责嫁人和照料家人的,要智识才学、武功技艺做什么?”
“可到最后,你们这些智识武功都了得的男子,还是最瞧得上那些同样了得的姑娘。而她们不一定会处理家族琐事,那些柴米油盐婆婆妈妈。”
“这个嘛,刚才都说了,世上奇女子少,这种情形自然也少,不值争论的。”
“但你刚说的,不过只是世俗观念,不一定是正理。嫂嫂说凡事分两面,那么女子也是可以主外的。”
纪齐挑眉:“女子怎么主外?带兵打仗,你们也行?”
“如果我们也像你们一样自幼接受全套训练,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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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