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暖入梵音,花香似兰烬。
“师祖,姐姐又在塔上发呆呢!”
四月,樱花正盛,一夜风雨让寺中无数碎英。早早起床扫尘的小沙弥,一个不经意的抬头,瞧见东边初云寺塔第十层上,那个默默静坐的人影。
高塔凌云,四面皆是山色。黎明掀开夜幕的轻纱,吐出缕缕绚丽晨光,那抹金色从云中挣开,悄悄探了出来,渡在那白影身上,仿佛是遥远而朦胧的梦镜。
楼梯上,空净大师看了眼塔上的人后双手合十,闭目冥想,眉间渐渐有了淡淡的皱痕。
“一忧一喜皆心火,一荣一枯皆眼尘,静心看透炎凉事,千古不做梦里人。”
“师祖,你在说什么?”扫帚一顿,在地上发出“刷”地一声,小沙弥问道。
空净大师仿若未闻,“修心当以净心为要,修道当以无我为基。这么多年,施主至今仍是无法看破吗?魔障啊,魔障……阿弥陀佛……”
小沙弥歪了歪头,似懂非懂地扭头看向塔上,眼中女子的剪影在黎明古塔和漫天晨光中,飘然出尘,如同九界天仙。
“师祖,尘世间真有能不老不死的人吗?”
“无心何出此言?”
“姐姐到底多少岁了?我问她,她总说不记得。”
无心突然想道,他问过寺中所有人,甚至是八十多岁的长老,大家都说不知道,他们来时她就在这儿。
那姐姐到底多少岁呢?
空净大师笑而不语,转身下了阶梯,那笑容里却有着红尘看破,万事皆空的寂静。想起当年他也和如今的小沙弥一样,毕竟是孩子,还对于这个尘世存在如此的好奇和热情。
或许她的年龄比这几百年的初云寺更长吧!
“你看那人真是奇怪,她为何日日都要去那塔上?”
“确实奇怪,贫僧幼时所见的她也是如今这般模样,十多年过去了,无论是样貌还是声音,一如初见时的她,竟无丝毫变化。更奇怪的是明明每日都见,那日她却像初来这里一样,连空净大师都不认得。后来我从年长些的禅师那儿才知道每隔二十年左右,她就会这样。”旁边的沙弥接道。
“她不会是妖吧,不然为何不老不死、魂归轮回?”
“魂归轮回?是什么?”
“你没听说过吗?就是灵魂重生,每隔一段时间魂魄就像被冲洗了一遍,记忆会全部消失,犹如重新活过一回。”
“啊?难道她真是妖不成?”感到惶恐,拿扫帚沙弥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你才是妖呢,出家人不打诳语,师兄们在背后这样说别人坏话,难道就不怕遭佛祖责罚吗?”
稚嫩的声音响起,言语却容不得他人丝毫反抗,将两人吓得皆是一颤。
“你这小不点儿……算了,我们去挑水。”其中一人唏嘘道,颇是心虚地推走另外一人。
无心站在树下,刚刚的对话让他久久不能释怀,弥满星光的眸子渐渐黯淡了下来,伤心呢喃道:“魂归轮回……”
如果真是这样,姐姐以后会不会将他也忘记?
樱花漫天,放飞远在天边的白影,又凌乱树下的小沙弥。
无心最喜欢的人,是姐姐。
无心最喜欢的东西,是姐姐买的冰糖葫芦。
无心最喜欢的事,是和姐姐一起下山买冰糖葫芦。
青山削翠,碧蚰堆云。
云绵绵,雾漫漫,青黛色的山峦像巨大的兽脊,隐伏在暮色之中。无心两只小手抓住女子手腕,将肉呼呼的小脸靠在她手背上磨蹭,那表情尤为依恋,空净不仅摇头,随即目光转移。
“初夏,天色不早了,将信速速送了回来。”
“好。”初夏点头,转身牵着小沙弥下了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