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调的官职注定起点不高,又必然会被杂事缠身,若是因此在三年内被庶务烦扰,那便当真要道声可惜,毕竟,京城科举中,竞争最为激烈的除了在女帝跟前露脸的殿试,次之的便是春闱的会试,那是燕国多少行省的书生大展拳脚的地方。
春闱前的那三年,说是读完卷书且行万里之路,但,在好好瞧瞧,各省郡的书生才子又有谁敢当真松懈,荒废掉这三年时光,那个不是宴请名师,头悬梁锥刺骨的作最后的冲刺?沈岚青如今虽是解元,但轻言外调未免有些草率。
好天赋固然让人钦佩,但若是不加珍惜,徒让世人叹句伤仲永罢了!
顾珺便明白沈岚青的打算,神态间的漫不经心彻底敛去,目光再次上上下下打量跪地的女子,实在是吃惊她的魄力。
老友的目光直白,女帝的态度暧昧,而沈岚青却是不懂事的倔强。陆九熹脸上罕见没了笑意,撩起官袍便拱手跪在沈岚青身前,阻挡了女帝顾珺大半目光。
“陛下——”
“沈岚青是我还古书院的学生,我既身为山长,便有督视教导之责,如今虽中解元,但科举大功尚且未成,百尺竿头仍需更进一步,九熹看来,外出游学尚可,然外调之事还需谨慎,春闱之难天下举子皆知,还是潜心沉淀方才更加妥当。”
父母之爱,则为之计深远,陆九熹自认过来人,虽半身均奉献在还古书院,可朝堂之事却不代表他不知晓,更何况此事原本便涉及科举,他不会让沈岚青这般任性,随心般便葬送自己的前途。
不染纤尘的官袍跪在地面,青布锦缎染上尘埃,顾珺挑挑眉,看着高台下倔强跪地不起的沈岚青,以及挡在身前苦口婆心的陆九熹,心中暗道奇怪。
但……到底君子一言,是她说要恩赐沈岚青的。
“外调之地偏僻,与临安繁华不可同日而语,岚青,你可想好了?”
顾珺神色未变,照顾陆九熹的面子,给了沈岚青最后次机会,可话这样说,私心里,她倒是很赏识沈岚青这样的人,在顾珺看来,其实陆九熹的担心压根不必,或许还是女子最为了解女子,她能从沈岚青坚定的眉眼中瞧的出来,她不是那种行事莽撞之人,今日提出这样的要求,心中必然是深思熟虑很久之后的答案。
临安城外俗事或许繁琐,但顾珺始终相信,这些外在的繁琐困不住有心之人,而坐下跪着的沈岚青,或许便就是那有些之人也未尝不可。春闱确实艰难,但日后燕国朝堂,她顾珺想要的臣子和人才,也断然不是简单的纸上谈兵之人,若连民情生存都未曾体验过,又如今能心系天下,坚守己心。
十年之约只是表现,若是当真能中进士点翰林,后世之人或许将之视为美谈,可这些,却仅仅是科举后朝堂浸淫君臣之道的开始,立身于新的起点,身为女子想要在男子横行的官场上便免不了受到排挤,然而这些,却是她选择这条路必然要经受的事情。
在顾珺看来,既然迟早都要经历,为何不能早些?
顾珺的话落,沈岚青缓缓抬头,视线中女帝下颌清扬居高临下看着她,神色幽幽间瞧不出多少情绪,那瞧不出喜怒的态度,像是把悬在头顶的刀,让沈岚青下意识紧张,可她还是缓缓抬眼,坚定看向首座的君王,远山含黛的眉眼中溢出丝恳求。
选择的风险她从来都知道,也会努力自己承担。
“还望陛下恩典——”
“陛下——”
几乎在沈岚青话出口的瞬间,陆九熹便同时开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