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那也不见你关心关心我,每天都只知道指使人一样命令我”,伯母说完,开心地笑了起来,张国柱也在一旁一边挠头,也一边傻呵呵笑着。
“哟,头一回见我爸我妈这么甜蜜,爸,要我说你就应该给我姐争取工资,这样我妈也就不用每天这么累了。”一直在一旁只顾着吃的张自强这时候停下筷子,也插了嘴。
“去去去,你小屁孩懂点什么,再说了,我现在每天也就是养养鸡鸡种点菜也不累。”张伯母很知足地说道。
“我也不是没争取过,在公社和县里开会我都争取过,想当公办教师,你二姐学历太低了,我也只是想给她弄一个民办教师的资格,倒不指望能挣多少工资,好歹给咱村里的娃娃一个正式的老师,这样咱们村的学校也能维持下去,可是人家不同意,一是嫌你二姐学历低二是没有教学经验。不过现在好了,小孙来了,所有问题都可以解决了。”张国柱满怀希望地说道。
“张大伯,那我问第二个问题了,我来三河村只看到两条河,可名字为什么叫三河村呢?”孙良才又问道。
“你看到的是山羊河和渔泡江吧?”张自丽主动接了话,看来她也没有了之前的羞怯。
“这好说,吃完饭我带你去看第三条河。”张自强一边吃着饭一边把话接了过去。
“那张大伯,我还有个请求,我想……我想去看看……我哥哥,”孙良才有些犹豫地说。
“孩子啊,这事你不说我也都安排好了,明天上午咱们先去大队把你的工作交代好了,咱就去看你哥哥去。”张国柱说。
“那就劳烦张大伯了,我听你安排。”孙良才满怀感谢地说道。
不多时,张自强放下了碗筷,小伙子正在长身体,吃的不少,但他吃饭很快,每次都是第一个吃完。孙良才也吃完了碗里的饭,放下碗筷,打着饱嗝,这是他离开家这么长时间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也是吃得最饱的一次。刚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就有好心人这么热情地对待我,孙良才心里觉得暖洋洋的!
“小孙,你这么多天奔波,多吃点,一定得吃饱了。”张伯母关切地说,“不知道饭菜可还吃的惯?”
“很好吃,就是有一点辣。”孙良才不由自主地笑了。
“对了,老婆子你忘了我以前跟你说过上海人不吃辣。”张国柱赶紧提醒道。
“哟,还真是,你看我这记性,以前你哥哥总来吃饭,每次老头子都会提醒我,就怕我记不住。小孙,以后饭都到家里来吃,你不吃辣我记住了。”张伯母说道。
“没事,伯母,我还得在这很长时间呢,过几天我就能适应了。”孙良才说到。说话间,一家人都吃完饭了,张自丽起身帮着张伯母收拾碗筷,擦着桌子。
“那孙大哥,我带你看小河去。”张自强显得有些迫不及待,说着就拉着孙良才的手往外走。张自强在学校都被囚禁惯了,这好不容易放假了,也都不喜欢在家呆着,但也得每天被二姐叫着去学校帮忙,这好不容易有一个能出去疯跑的机会,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是啊,谁不喜欢自由自在呢!更何况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张自强从家出来,一路上蹦蹦跳跳在前边带路,孙良才在后边跟着,沿着马路一直往东走,穿过村子,就回到了大队院子门口,在马路的尽头,沿着大队围墙边,有一条半米左右宽的小路,绕着围墙走到大队大瓦房后面,小路有一个岔口,一条往大队后面的小山包上坡,这条小路的两边都是一片一片的山地,地里油菜一片金黄,晚风吹来,时不时飞过来一阵芳香,沿着小路一直上坡大约八九百米,在小山包顶上,也有一间高大的大瓦房,张自强告诉孙良才,那就是三河村小学。
张自强带着孙良才走的是另外一岔的小路,小路虽然有点窄,却很平,路边是一条很宽的灌溉渠,渠边种了一排排竹林和桃树,在南国温暖的气候和渠里水源的滋养下,竹笋已经长了一人多高,桃树也已经盛开出一簇簇艳丽的桃,一群群的蜜蜂和蝴蝶也被吸引过来,在桃上尽情地嬉戏。
渠下面就是开挖的一级一级的梯田,一直延伸到渔泡江岸边,渠里的水自上而下灌溉着这片肥沃的土地。
站在小路上放眼望去,渔泡江和山羊河的滚滚江水,丛间飞舞的蜜蜂和蝴蝶,再配上这竹林、桃和梯田,一幅动静结合的山水田园画完美地展现在这广阔的天地间!
张自强在路边摘了一个呜嘀嘀草的荚,把里边种子掏出去,把一头掐掉,递给孙良才,孙良才困惑地看着张自强,张自强接过去把掐掉那头放嘴里“呜嘀嘀,呜嘀嘀”地吹着,示范完了,张自强又给孙良才做了一个,孙良才也放嘴里一吹,果然“呜嘀嘀,呜嘀嘀”地响着。
孙良才问:“这种草叫什么?还挺好玩。”
这一问可把张自强难住了,他摸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在我们这都叫它呜嘀嘀草。”
山路在山腰画了一个半圆形,两个年轻人沿着小路走了一公里多,忽然能听到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再往前走,在两座山中间的一条沟箐里,一条两米来宽的小河——与其说是小河,不如说是小溪,正哗哗地从山上流下来,在沟箐里冲出了一个大大的深潭,潭水清澈见底,潭中几条小鱼自由自在地游着,沟箐两边的桃在潭水里形成一个个的美丽的倒影,仿佛正借助潭水这面大镜子尽情地欣赏着自己曼妙婀娜的身姿。
一阵微风吹来,不少桃散落到潭水里,几只小鱼游上来在水面吐着泡泡,悠闲自得。灌溉渠就是从这深潭边开始开挖的,深潭下边,小河细水长流,一直顺着梯田边流到渔泡江。
问渠那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
“这就是第三条河,没有名字,村里人都叫他小河。”张自强说道。
“可这也不像河呀!”孙良才如实说道。
“你可别小看了这小河,别看三河村守着渔泡江,但小河才是三河村真正的母亲河,小河水是从山肚子里流出来的,村里的生活和生产用水几乎全部来源于这小河。而且这小河是村里所有孩子的水上乐园,一到夏天,白天在小河里捉鱼洗澡,晚上在小河边坐着乘凉。对了,小河沿着这个沟箐一直流进渔泡江,这下游的石头下面有许多宝贝,等到夏天的时候我带你来一起玩,你肯定会爱上小河的。”张自强沉醉在对小河的向往里,自信地对孙良才说。
那边张国柱吃完饭也匆匆赶到大队,用大喇叭通知孩子在三河村小学上学的家长,让他们到大队开会。
家长们吃过饭都陆陆续续到齐了,张国柱对大家说:“为什么这么着急通知大家来开会呢,我们目前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三河村现在最缺的就是文化,咱们这辈人都吃够了没有文化的苦,咱们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现在我二女儿自丽一个人现在教不同年级的20来个孩子,一方面她能力有限,学历也低,一方面工作量确实很大,往往顾此失彼,整得自己很累,孩子们呢也没教好。”
“但是现在有一个机会,咱们村新来的上海人小孙,他是大城市来的高中生,学历高,见多识广,我已经征得他的同意,让他帮着教孩子们,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他白天得在大队工作,只有晚上才能帮着教孩子,我呢也设想了一下,孩子们每天上午和下午的课还是自丽去教,吃完晚饭呢,让孩子们每天晚上7点准时到学校,让小孙老师教2个小时,9点呢,家长们再负责把孩子接回家,接孩子我想大家应该都没问题,但是有一个问题,孩子们晚上上课,咱们村自己发电的灯泡电压太低,亮度太小,为了保护孩子们的眼睛,需要每家提供一个亮度大点的手电,这个会增加大家的开支,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反对?”
大家并没有反对意见,全都表示支持,因为大家明白那个道理:再苦不能苦了孩子,再穷不能穷了教育。最后大家一致决定从寒假结束就开始按照这个制度执行。
张自强带着孙良才沿着小河边溜达,吹着呜嘀嘀,配合着流水时而哗啦啦,时而叮叮咚咚的声音,就像是在奏一支欢快的曲子。
天也渐渐地黑了下来,张自强才带着孙良才往村里走,村里人家低压电灯泡一闪一闪地泛着黄光,偶尔一家舍不得点灯的,烧着火,火光星星点点,照亮着大山里的农家,虽然没有大城市的车水马龙,灯火辉煌,但也生机勃勃,怡然自得。
张自强走夜路如履平地,但反观孙良才就深一脚浅一脚很是吃力,张自强看着孙良才有点笨拙的模样,笑着对孙良才说:“这走夜路也是一种本事,我从小天天走,现在不是吹牛,这条路我闭着眼都能走回家,你也得多练练。”孙良才觉得张自强有点吹牛,但一想也不无道理,以后要在三河村工作生活,就得熟悉这的每一家人每一条路,把这当做自己家一样。
小心翼翼走到大队,张自强和孙良才道了别,又吹着呜嘀嘀,又蹦又跳地回家去了,显得轻松欢快。孙良才进招待室洗漱完,打开历史书看了几眼,躺在床上想,自己虽然也想指导孩子们学习,但毕竟自己也没有这教书的经验,还是得跟张自丽多多请教呢,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教我呢,明天就能去看哥哥了,他又回忆起小时候,自己和哥哥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的情景,那时候是多么的无忧无虑,没想到现在竟然阴阳两隔,唉,这人呐,真的是越长大越烦恼!想着心事,孙良才又累又困,很快就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孙良才已经早早起床洗漱完毕,今天第一天工作,他内心也不免有些激动。在屋里看了会书,他听到张国柱和李志前也已经说着话走进了大队院里,他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到孙良才出来,张国柱关心地问道:“小孙,怎么样,昨天晚上睡得还习惯吗?对了,今天我去我家拿床被子过来,晚上肯定冷。”
“谢谢张大伯,但是这边天气不冷,我的那床被子够用。”孙良才连忙谢道。
“那我先跟你说一下今天你的工作吧,你的工作主要就是负责跟李文书配合,登记一会儿出工的名单和工种,根据不同的工种记好工分,到分粮的时候,再按照总工分数和家庭人口分发粮食,年底呢再根据这一年的总工分数分红利。”张国柱简单明了地对孙良才说着。
“好的,我明白了。”孙良才也痛快地回答道。孙良才毕竟高中文化,这点小学数学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过了一会,出工的人们也都陆陆续续聚集到大队院子里,李文书拿出了名单,开始一个个喊着名字并且分配今天要干的活,被喊到的人都一个个走上前,孙良才给他们登记好,不到一刻钟,出工的人全部登记完毕,由第一生产队队长李志前和第二生产队队长周新平带领,出发干活去了。
张国柱带着孙良才回到家,叫上张伯母、张自丽和张自强,带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香纸和祭品,一起去看孙良人。张伯母走路不利索,张自丽和张自强搀扶着她,一行人慢慢地走着。
孙良人的坟在三河村村子下面,马路拐第一个“之”字形的地方,背靠三河村,俯视着渔泡江大桥,坟是用当地一些打磨过的石头砌起来,前面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英雄孙良人”五个大字,据说是村里最有名望的石匠,80多岁的王大爷亲自动手刻的。
等一行人走到的坟地的时候,太阳已经暖洋洋地照着整个三河村了,张国柱蹲在坟前,拿出火柴点了香作了揖,整整齐齐地插在坟前,然后开始烧纸,一边烧一边嘴里念叨着:“孩子,我们一家子又来看你了,你是三河村的大恩人呐,三河村人不会忘了你的,今天,你弟弟也来看你了。”说完把手里的纸给孙良才,然后在一旁偷偷抹着眼泪,张伯母和两个孩子也在一旁小声抽泣着。
孙良才接过纸,跪在坟前,一边烧着,一边说:“哥,五年了,我终于来看你了,咱们兄弟俩小时候总是形影不离,你跟我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没想到现在再团聚确是阴阳两隔啊……”说完呜呜地大哭起来。
张国柱也没去劝孙良才,他知道此时劝也没用,就让他痛痛快快哭一场吧。哭了好一会,孙良才情绪开始缓解了一些,他擦着眼泪说:“哥,你看渔泡江大桥已经建成了,一定比你想象中还要宏伟壮观吧。哥,我和妈妈现在都挺好的,你不要牵挂,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以后我就不走了,天天在这陪着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