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小山已经打算辞职,所以对周羽说的事情并不关心。
他诧异的是周羽今天的态度,怎么反应如此强烈呢。在他的印象里,周羽可是从未在背后褒贬过任何人的。
“你激动个啥呀,金融机构增设撤并很正常。几年前,某国有银行为了上市,曾把磊山支行整建制的全撤走了。”满小山说。
“我当然激动了,我计划明年竞聘朵山社主任呢!好嘛,我这边妆还没扮上,那边戏台子先拆了。小山哥,你说是不是我的名字没取好,中了‘既生瑜何生亮’的魔咒啦。可是咱信用社只有姓周的也没有姓诸葛的呀!”
满小山被逗笑了。同时心里又不免感慨,一分才华一分胆,现在的大学生真是敢想敢做。
他像周羽这么大的时候,也有很多想法,五年前信用社实行竞争上岗,宋庆国鼓励他报名参加竞聘基层社副主任。
他自忖只有高中学历,尽管后来在宋庆国的督促下自学拿到了大专文凭,因为不是科班出身,所以终究胆怯,只敢想不敢做,没有报名。
为此宋庆国批评他不思进取,直到退休前,宋庆国才给他安排了个办公室副主任。
周羽干脆坐到满小山对面,挥着手说:“人家撤销机构是为了上市,咱们信用社不是还没准备上市嘛。再说了信用社是为三农服务的农村金融机构,朵山那么大一个镇,怎么可以轻易放弃!不就是不良贷款多了点嘛,哪儿出问题从哪儿下手解决。朵山社的人员老化严重,都在那儿等着退休呢,当然不会下力气干活。事在人为,充实些新鲜血液过去,我不信搞不定几千万不良贷款。”
“我是朵山人,我了解朵山的情况,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满小山淡淡地说。
“你是朵山人?头一回听说。既然你是朵山人,更应该关心家乡建设,朵山本身就是贫困乡镇,正需要金融作助力推动发展,如果朵山信用社撤并到后山镇……”
满小山不耐烦地打断他:“撤就撤了吧,领导决定的事,我们别瞎操心了。”
周羽很惊讶地张大了嘴:“小山哥,朵山是你的家乡啊,你怎么能漠不关心?你……”
满小山变了脸,冷冷地看着周羽,吓得他马上住了嘴。
“你回去吧,一会儿领导下来看到不好。”满小山说。
周羽悻悻地站起身,很不解地朝门口走去,突然想起做媒的事,回头说:“小山哥,别忘了晚上见我表姐……”
“对不起,我晚上还有事。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满小山头也不抬说。
……………………
没有人比满小山更关注朵山了。
因为满家店的废墟还留在朵子西村中间,他这些年魂牵梦绕的地方。
每年他都要去废墟上祭奠父亲。他对朵山镇,对朵子西又爱又恨,爱是因为那儿是他的根,恨是因为那儿先后夺走了妈妈和爸爸的生命。
他的恨里还有一层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朵子西的村民们对爸爸的中伤。
那是满大仓去世后的第一年夏天,他回朵子西给爸爸上坟。
满大仓的坟埋在西朵山下一片枣林里。他把水果摆好,烧了纸钱,给爸爸的坟头浇了酒,点上两支烟,一支给爸爸,一支自己抽,爷儿俩抽烟说话。
他说,爸爸听。
从小时候他偷偷去河里洗澡,被爸爸发现,第一次打他聊起,一直聊到上高中。
有一次周末他和路兰一起坐车回家,在镇上下了车,他牵着兰的手,两人有说有笑回村。他一扭头看见了来镇上进货的满大仓,满大仓也看见了他。父子俩都愣了一下,他正要上前叫爸爸,满大仓指了指兰,微微一笑转身走开了。
知父莫若子,爸爸的意思他懂,那是怕兰尴尬。
回到家,满大仓没有提镇上偶遇的事,他也没有提,他能感觉到,爸爸对他和兰恋爱的事是满意的。
从那以后,爸爸就把他的生活费增加了。他和爸爸之间,从来不需要多余的语言沟通。父子相依为命,一个眼神就足以心领神会。
小山自说自话,把十几年不曾给爸爸讲过的心里话都倒了出来。他把头埋在爸爸坟前的草丛里,眼泪濡湿了兰草下面的黄土。
小山说了哭,哭了说,不知不觉迷迷糊糊睡着了。
太阳快落山时,不远处的小径上传来的说话声把小山吵醒。
有人在问:“爹,满大仓是埋在那边的枣树林里吧?”
一阵短促的咳嗽声,“是啊,一周年了,唉,人死为大,明天你上坟时顺便也给他烧几张纸。”
“死的这个到底是不是他啊?怎么前两天有人见朱老五的大哥也来上坟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