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您好,这里是池成济家,我是他的对象。请问您是哪位,有什么事吗?”
听着卓女生千篇一律接电话的词,池芸儿的泪刷刷留下来了。
“芸儿,是你吗?”
池芸儿带着哭腔地喊了声:“妈……”
“哎哎,芸儿,”池母心疼地连连应声,“你这个傻丫头,真是要心疼死你妈啊!”
“你当初一声不吭报名下乡,咬着牙也不跟家里叫一句苦,这是跟谁闹脾气呢?”
“爸妈是你世上最亲近的人,有什么话不能敞开跟我们说呢?”
“有问题好好商量解决,冲动是没有用的。”
池芸儿乖巧地嗯着,自个儿像是被两个人拉扯般,一边是那二十年的记忆,真真切切地诉说着她的愚蠢,一边是重生后的恍惚,总觉得像是一场梦。
她真怕睁开眼醒过来后,一切又归于原位了,只能贪婪地听着母亲亲切地念叨。
池母有些诧异,自家闺女自己心里清楚,何时有耐心听自己说教了?
一想到可能是生活的苦楚,让女儿被迫长大,她的心又揪疼了下。
“芸儿,妈妈上个月给你邮寄的包裹和信件你收到了吗?就是放了两罐麦乳精、两袋奶粉、一大包山楂条、一包葡萄干的那个?”
池芸儿嗯嗯着。
“收到就好,收到就好,”池母在话筒那端也是又哭又笑的,抹着泪强忍着不在声音中表现出来:
“你舅舅又给咱们送了些你最爱吃的鱿鱼丝,还有冲汤喝的小虾米、紫菜。妈妈也刚得了些耐放的夹心饼干,待会一起给你邮过去……”
“你手里的钱还够不够?妈妈和爸爸都发了消暑补贴……”
听着母亲恨不能将所有都邮寄过来,池芸儿紧握着话筒,已经泣不成声。
“芸儿,你咋啦,怎么哭得这么厉害,是不是受人欺负了?”
“你快点跟妈妈说呀!你这是要急死妈妈……”
池芸儿唇角努力上扬地说:“妈,我没事的,我就是想您跟爸爸了。”
她也没有绕弯子,直接道:“双抢刚结束,以华哥哥要跟车去蒙内送粮食,经过京都。”
“我下乡一年多还没请假呢,刚拿到假条,正好跟车回家。”
“爸妈,你们帮我安排工作吧,这次我不回来了。”
池母一愣,哪里敢犹豫,连忙应下来:“哎,行,闺女回来就好,你想做什么工作?”
池芸儿轻笑着理直气壮道:“当然是离家里近,舒舒服服坐办公室,不用与人勾心斗角,工作量不多,工资福利又好的呀!”
在这一刻,她好像寻到些年轻那会儿的感觉,有父母护着,做什么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不需要瞻前顾后。
“好,前几天你爸还念叨着他们单位要招新人呢。”
“各个部门都要人,你看人事部如何,管着招聘新人、办理退休、员工培训考核、考勤、劳动纪律什么的,平日里工作量不大福利又是出奇的好!”
“只有你捏着人家的进出、升迁和为难人的份,可没有别人寻你不快的。”
池芸儿笑着点头,“好呀,这么好的工作,别人使多大的劲都捞不着的。我这也算是走爸爸的后门了吧?”
池母微微松口气,“哪里呀,这算是单位对你爸爸的照顾。”
“你爸好歹是副院长,最重要的是你学历高,在校成绩又好,如今又是思想进步的下乡返城知识青年,所以单位的后勤岗位随你挑选。”
“你瞧要是换个不聪明的脑袋,单位就是照顾你爸勉强收下你,你爸这么好面子的宁肯在家里养着你,也不让你去单位丢脸!”
池芸儿禁不住笑道:“妈,您夸您闺女聪明就直说呗,还拐着弯地来。”
“我闺女能不聪明吗?”池母也跟着笑,只是笑容里有些苦涩。人哪里能处处都聪明呢?
闺女哪里都好,人长得漂亮、懂事孝顺、脑袋聪明学习好,就是在感情上一根筋,撞到南墙也不罢休。
不知道芸儿这次回来,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就舍得丢下江家老二,愿意回来上班?
她跟老池都做好准备了,只要闺女愿意回来,不管提什么条件,他们都答应,哪怕当冤大头给江家老二安排工作。
但是闺女这次提都没提那人,反倒是让她心里很不踏实,隔着电话线,池母也不好刺激闺女,就避开话题,等人来到跟前再说吧。
又聊了几句,约好了时间和地点,母女俩才依依不舍地挂上电话了。
江以华轻笑着揉揉她的头,“行了,给爷笑一个,过几天就能见到你爸妈了,往后也都留在他们身边,你该高兴才是呀。”
池芸儿瞪了他一眼,叹口气道:“我是想着,我跟父母是团聚了,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与以华哥哥相聚。”
“我都愁成苦瓜脸了,可是以华哥哥却高兴得很,难道离开我这个缠人精,让您老这么高兴?”
江以华气笑了,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
“你这小丫头古灵精怪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一个大男人就是想哭也都直接咽到肚子里了,留着让你笑话?”
“快去准备些路上的小零嘴,从这里到京都得两天的时间,你总不想要一路睡过来吧?”
池芸儿连连点头,跟小兔子似的蹦蹦跳跳欢快地往宿舍赶去。她时不时心情不错地转个圈,冲着他灿烂笑笑。
江以华唇角微微上扬,眸子片刻都不舍得从她身上挪开。
池芸儿的东西收拾起来也不算少,最主要的是四季衣服和被褥了。
这些东西江以华回头给她邮寄,所以她只需要收拾两身现穿的衣服,拿着钱票、身份资料和自己所有的囤粮。
不好带的她也收拾到一旁,指给江以华看。
等自己在京都彻底安顿下来,确定不回来了,东西他拿去用,或者分送给其他人。
后天一早他们就要走,准备明天去城镇再买些特产带回家。
谁知下午的时候,江子实巴巴又来了。
江以华冷着脸没让人进农场,引着人在门口远处的大槐树下说话。
“江子实,虽然我念着咱们手足之情,对你多次忍耐。但是你不要做得太过,你真以为我不敢将你扭送到局子里?”
“你应该清楚,我对虚名从来不在乎,否则也不会自请下乡了。所以,我绝对不会因为顾及名声,而纵容你。”
江子实咬咬牙,“江以华,你也不要以为是我哥,就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我这次不过是好心地上门,请你跟池芸儿参加今晚我跟卞玉敏的订婚宴。为了你们,我们特意提前了几天。”
“爸妈没法来,你这当哥哥的总要出席吧?否则卞家人怎么看待我?”
江以华冷冷地瞥向他,“呵,江子实你怎么沦落到,为了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而贱卖自己?”
“你对卞家摇尾垂怜,可别拉上我跟小池。”
江子实怒视着他,“对,我卑鄙我低贱,谁让我没有哥哥才华卓绝,让大学教授一眼相中。”
“我不偷不抢葬用婚姻做交易,没碍着您的事吧?”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家里但凡为我的工作多使使劲,我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江以华淡淡地笑着:“江子实,人不够优秀不够聪明不可怕,问题是你好高骛远。家里没给你找工作吗?”
“售票员让你觉得不体面,所以它就不算是工作?”
“你拿着下乡要挟谁呢?”
“而且,你拍拍自己的胸膛,这次你是真心实意地邀请我们,不是趁机使坏?”
江子实气得不行,低吼着:“江以华,我,我不就是被池芸儿当成跳板,傻乎乎地凑上去跟前跟后像个奴才伺候着她,得了俩赏吗?”
“再就是为了工农兵大学名额,出卖了自己的婚姻,其他哪里招您不快,非得把我往坏处想?”
江以华被他的厚脸皮和短暂性失忆给气笑了,“事情多着呢,需要我一一给你数出来吗?”
“远的不说,就一年前你听说高中毕业生有留校名额,拉着最有可能拿到名额的同学去图书馆。”
“路上你故意被车撞,让人为了救你瘸了腿,彻底失去竞争资格。而你假惺惺地将跟车售票员的工作,让给对方,还要接受人家家里的感恩戴德!”
江子实嘴硬道:“我就是想事情想得出神,没注意车辆,再说是我让他救的吗?”
“说不定没有他上前一扑,我就跑开了呢!”
江以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跟你当兄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说完,江以华直接转身离开。
“哥,别忘了今晚带嫂子来参加我订婚宴,”等江以华进了农场,江子实小跑追上去几步,巴巴地站在门口高声喊道。
在一旁等候的池芸儿也听见了,拉着江以华的袖子往宿舍走,“以华哥哥,江子实来请你跟我参加他的订婚宴?”
“他为了咱们参加,特意改了时间?”
江以华点点头,阴沉着脸:“江子实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我们不用理会。”
池芸儿抿唇,想了想说道:“以华哥哥,我觉得这次咱们不去是消极应对。”
“狗急了还跳墙呢,难保他不会从其他方面使坏。”
“而且,我在江子实、卞玉敏和黄英卫身上吃了亏,怎么着临走之前,要回敬他们一番吧?”
“咱也不多做什么,就随机应变、将计就计好了。”
江以华看着她拽着自己衣袖,狐狸眸子湿漉漉地望着自己,笑着点头:“好,爷们替你寻场子回来!”
池芸儿眼睛一亮,“以华哥哥,还有卞家庄有个特别坏的二流子卞小烂,他时不时就在知青点外晃荡。”
“有次大家伙上工我忘了锁门,要不是有个大娘丢了鸡,上门寻找,我,我可能就被他给糟蹋了!”
卞小烂不是一天两天惦记着她了,正是因为此,他才能钻空子瞅准她独身去城镇,给掳到半人高的玉米地里。
但是池芸儿也相信,一定是江子实和卞村长家,对卞小烂释放了某些信息,让其肆无忌惮。更是在他对她得手后,得到大半村民的维护,彻底绝了她的逃生路。
江以华浑身一紧绷,心里后怕不已,咬着牙道:“我这个好弟弟,到底做了多少孽?”
“芸儿,还有谁欺负过你,直接说出来,咱明得手段不能用,暗地里也得给你欺负回去!”
池芸儿小心翼翼瞧着他愤怒的样子,这种情绪强烈的时候,是最难伪装和演绎的。
她轻笑着说,“卞小烂家里人呀,他们乱传我坏话,这也是大家伙下意识认为我是坏女人的主要原因。”
卞小烂全家都曾经对她拳打脚踢过,不过她对生活不抱希望,刚开始害怕被打,后来她被打皮实了,反过来不要命地讨了回来,倒是没再怎么遭过罪。
江以华点点头,摸着她还挂着婴儿肥的小脸,勾着唇角:“那咱们今晚就去赴鸿门宴。”
“之前村支书的闺女难产的时候,是我们开着拖拉机接送她去城镇医院。”
“村支书一直邀请我们去家里吃饭,不过我们农场规矩很严,不允许占当地老百姓的便宜,所以我们推脱没去。”
“但是我们现在要是拎着野味上门做客,应该问题不大。”
“咱俩去村长家,我喊几个伙计去村支书家做客,有人互相照应着点,卞家庄的人不会闹得太过……”
池芸儿点点头,眸子微微一转,跟江以华低声说:
“我听说卞小烂家里养了一种特别好看的喇叭,护着跟宝贝似的,老太太专门拿着拐杖看着。”
“你说卞小烂整天无所事事,不去赚工分,对伺候得却精心,也没见他们家断顿没吃的。”
江以华挑眉,不由地顺着她的话多想:“喇叭,是曼陀……”
池芸儿背着手,都是在总医院长大的孩子。
别人是念着“小鸭子排队走”、“李小多分果果”这样朗朗上口的儿歌,看得是战争故事,而他们则是背诵《药性赋》、《医学三字经》等,看的图片也都是相关的药草类的书籍。
所以他们对药物的辨别和敏感度高于常人。
她点点头,小声地说:
“我有次还特意从他们家旁边的小土丘经过,确实看到院子里有不少黄色和红紫色的打喇叭。”
“我怀疑卞小烂刻意种植这玩意。”
“卞小烂很少上工,大家伙经常看见他拎着锄头背着竹篓去山上,逢人就嬉笑着说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挖个野山参,接下来一整年都不用为粮食发愁了。”
“我怀疑他在山上大面积种植!”
江以华微眯下眼睛,曼陀是组织管控药品,不允许百姓私下种植,其能在临床上用作麻醉,也是许多小说故事中提到的蒙汗药中的主要成分。
但凡大面积种植曼陀的人或者组织,都很有可能涉及到团伙犯罪,像是拐卖人口、非法销售违法药品、私营诊所,甚至是贩卖q官等等,其对应的处罚也相当严苛。
“芸儿,这事你有没有跟其他人提过?”
“江子实知道吗?”
池芸儿摇摇头,小声得意地说:“没有,我这个人性格略微孤僻,自己独呆的时候就喜欢想东想西。”
“卞小烂在村子里名声不好,而且他家的老太太特别凶悍,很少有人上门做客的。”
“我也是从爬树掏鸟窝的孩子们口中,听到的喇叭字眼,心里徒升好奇,才去土丘上扶着树干踩着好几颗大石头,才发现的秘密!”
“所以,江子实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
江以华嗯了声,低头沉思了会儿,拍拍她的肩膀,“芸儿,你回去收拾下,晚上咱们去卞家庄吃饭。我去镇上一趟。”
“有曼陀出现,得需要局子里的同志们出面了。”
池芸儿乖巧地应声,扯扯他的衣角:“我后来偷偷观察了下,卞小烂去的是卞家庄后山的石山方向,那里乱石丛生很少有人去,所以别人发现不了他的秘密。”
“我虽然没有跟进去,但也能猜测到,他该是寻到了片隐蔽适合种植曼陀的地方。”
江以华忍不住又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心里也是后怕了一阵,“你这个小丫头,看着娇气胆小,倒是敢对这事好奇。”
“万一你被那卞小烂发现了,你有没有想过后果的严重性?”
池芸儿捂着额头,瘪瘪嘴,“我那不是被他吓到,不由地多搜集下他的信息,不是有句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
“他要是敢在对我惦记,我就将这事给捅出去!”
江以华神色严肃道:“池芸儿同志,这事我要批评你一下。你不知道很多时候,种植曼陀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一个家庭、家族甚至罪大恶极的团伙。”
“万一他们势力滔天,你觉得你有机会捅出去吗?”
“芸儿,以后遇到这样危险的事情,你不能盲目行事,要跟我或者你爸好好商量。”
池芸儿连连点头,十分乖巧听话地应声。
她说的这些话,其实是她被捆入卞小烂家后,才慢慢发现的。
重生一世,她很惜命的,但是她相信江以华能利用这些事情,让卞小烂受到应有的惩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