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你不会是在跟我表白吧?
若是具体化来算,贺凉迟大大小小的伤疤大概数以千计,看得到的,看不到的。
疤痕易消,就算没办法完全消除,也会逐渐随着远去的记忆陈旧淡去,可内化成情绪面上的阴影,累积复加,凝聚成无边无际的浓黑苍穹压下来,被吞噬的窒息感只会一次比一次强烈清晰。
伤口深嵌在身体内里发溃发烂,掩盖在冷淡的面目下,偶尔的触发牵筋动骨,那是一种无论再麻木再习惯都痛不欲生的酷刑。
支离破碎,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
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贺凉迟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能听懂话时,舅舅的打骂,舅妈的讥讽,外婆的哀怨,街坊邻居丝毫不避讳的当面八卦批责,以及母亲神经兮兮不稳定的精神已经是常态了。
这个小孩似乎没有纯真稚气的时期,某个稍不留意眨眼的瞬间,就刻板成了沉默低郁的样子,死气沉沉,仿佛生来如此。
贺凉迟的童年其实也很简单,只言片语就能总结完的固定情节,然后循环重复就行了。
就是这样“简单”的不幸,可能他费一生也未必自愈。
在这不幸形成的过程中,作为至关重要的母亲角色,徐慧兰擅自赋予了他生命,却没有负责地关心过他的成长,他的内心。
从小以各种方式强迫他记住所谓存在的父亲,在他被同龄人欺负的时候不曾站在他这边相信过他的无辜,唯一教会他的就是忍。
为他所做的每一次低声祈求都只不过是因为她需要这个儿子平安无事地长大,这样才能让她有朝一日可以回到那个男人身边。
忽略掉了他每一个阶段需要被爱填充的缺口,却以爱为名束缚绑架,在颠簸的路上浪费掉少年弥足珍贵的青春黄金期。
现在又无时无刻不在逼着他承认父亲,变相地要他接受婚外子的身份。
他真的做不到。
我其实,没想要那么多的,从一开始我就只是想要和妈妈一起,去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稳一点地生活,没有流言蜚语,没有白眼嘲笑。
哪怕只有我们两个人也好。
所以我拼命地努力,希望以后能有保护你的能力。
可是妈妈。
是你每一次都选择了,失去我。
伴随着旧伤重现,胸口阵阵的涩疼,失望到了极点,贺凉迟发觉这些话早已没了说出口的必要。
“你爱贺志啸,也爱贺志啸的儿子。”贺凉迟勾唇轻嘲,受伤又冷静地说出事实:“但你不爱我。”
把最后一丝期待掐灭后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掷在人心上是想象不到的沉重有力。
徐慧兰瞳孔震颤,僵坐在轮椅上,先前准备好的任何形式的质问甚至是指责都被击碎成了粉末,哑口无言地看着他。
像是无法相信和接受他说出这样的话,又或者是这句话直戳要害,让她站在母亲的角度上,十几年来第一次恍惚意识到,自己真正错失了什么。
一直到贺凉迟转身离开,她通红眼眶里的泪水掉下来。
扪心自问般地重复喃喃。
“不是这样的……”
“我是你妈妈,我怎么会不爱你……”
“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
孟澄来找贺凉迟,罕见地背着书包,正要拐进胡同时,看到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的一块儿石凳上坐着,靠着墙。
见到人她松了口气,脚尖变了方向,隔大老远一边朝他走过去一边气呼呼地说:“说好的下午一起去店里写作业,你教我,现在都三点了,微信不回,电话也打不通。”
“贺凉迟!你说,你是不是又想亲完我不负责……”
“贺凉迟……?”
孟澄在他面前站定,有一会儿,贺凉迟才缓缓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