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要受宠若惊了,敷衍的笑笑:
“我们都是明白人,不如就有话直说吧。”
我不知道眼前这几个衣冠楚楚的男女是不是就是强行闯入我家把小妈抓走的人,但他们都是一伙的。
“安小姐够爽快的。”
坐在中间的女人撇嘴哂笑:
“你母亲孙嫦娥欠了我们的钱,你应该也知道了,这是借据的彩印件,是真是假,你自己分辨。”
女人推过一页纸,正面是孙嫦娥的身份证复印件,反面是手写的字迹,内容是孙嫦娥在上个星期借了这家酒吧贰佰万元,上面用黑笔签了字,密密麻麻的摁了血红色的手印……
“这是你母亲抵押给我们的户口薄,你全家人都在里面。”
女人推过那本敞开的户口薄,淡绿色的防水纸上,赫然印着孙嫦娥、我和安雅莉三个黑漆漆的名字。
我已经相信的差不多了,但我仍然是小心的:
“我需要跟我小妈核对一下。”
“孙嫦娥稍后就会过来。”
女人又把我手边的户口薄拉了回去,用力平压在胳膊下,不冷不热的说:
“我们只是想要回属于我们的钱,不想把事情闹大,安小姐,你应该也明白,打官司的事太麻烦,如果我们达不到目的,就会采取一些其他的措施,比如,你妹妹安雅莉……”
“呵。”
我冷笑,狐狸尾巴终于还是露出来了。
孙嫦娥很快就来了,我身后跟着一个身高至少一米九的魁梧大汉,见了我,我先是很意外,然后激动的抓住我的胳膊,慌慌张张的说:
“蓉蓉,妈对不起你,对不起小莉,是妈害了你们啊。”
我倒显得很平静,淡淡的说:
“小妈,我只想知道,这件事是真的吗?你为什么要借这么多钱?”
孙嫦娥沉默了,屋子里所有人也都沉默了,过了很久,孙嫦娥才泄气的说:
“都怪我手贱,管不住自己。”
我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小妈在爸爸生前就有赌的习惯,爸爸去世后,生活拮据了,我以为她已经收敛,但我做梦也没想到,她竟然赌的这么大。
接下来半小时左右的时间里,我填表、签字、转账,除了必要的话,一句多余的都没有说。
离开的时候,孙嫦娥一直抓着我的衣角不放,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她好歹是长辈,我觉得她这样,够难为情的,这次事闹的这么大,也应该吸取教训了,便保持沉默。
可是我心里难过,这些钱是我付出了什么换来的,只有我自己明白。
现在,这些钱一分都没有剩下,我以为一家人已经近在眼前的安逸生活,我的咖啡店,还有我和典雅的服装店,都化作了泡影……
“二位请慢走,欢迎再来。”
门口的服务生礼貌周到的开了门。
我看了他一眼:
“我们以后不会再来了。”
服务生愣了一下,低头瞧着我笑起来,我反倒觉得自己没有风度了,走出门去,抬头的瞬间,眼中倏的落入一条长影,我怔住。
他就站在酒吧朝南的落地窗外,身着裁剪合体的名牌西装,即便只是随意的站在那里,都能令人眼前一亮,是秦漠,他大概是看到了我,目光在我脸上稍稍滞了片刻,随之视若未见的躬身钻进停在他身旁的那辆银色法拉利轿车中。
这才是正常的,即便再遇见,我与他也都形同陌路……
我无味的抿抿嘴,将视线拉回来,脚步刚迈开,身后又传来服务生温和的声音:
“请问,你是秦总的朋友么?”
我意外的回头:
“你叫他秦总?”
“是啊,我们这家酒吧就是他开的呢?怎么,你不认识他么?刚刚我看到他看你的目光特别亲切呢。”
“……”
我的身子明显的颤了颤,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我现在已经全明白了,为什么小妈欠下的钱,刚刚是二百万,不多不少,正好是昨天秦漠刚刚转给我的数目;
明白了为什么小妈是上周欠下的赌债,却偏偏在今天被抓。
是他高高在上的秦漠,为小妈设了这个局,让本就没有防人之心的小妈往里钻。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我忽然想起昨天秦漠在电话里说的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他只是没有说后半句:
不该是你的,就永远不会是!
“呵呵。”
我苦笑一声,闷头向前走去。
孙嫦娥以为我是因她叫苦,低声道:
“唉,蓉蓉,都是我不好,我其实也不想赌这么大的,可是那天我手气就是好,一直赢,后来老万输的眼红了,赌气要玩大的,我正好抓了一手好牌,以为稳赢不输,谁知道一把下去,就输了那么多。”
我不懂打牌,也不知道老万是谁,但能听出小妈是被人设计了,没好气的说:
“小妈,这次我刚好有钱可以救你,下次再这样,没人救得了你,还有小莉,你总该为她想想。”
“我还不是为你们想了么,这些年,你挣点钱这么不容易,我又帮不上什么忙,当时我就想,如果赢大了你以后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唉!”
孙嫦娥的话是发自内心。
人的初衷都是好的,做一件事的时候,可能都没想过去伤害别人,但结果不是,就像当年孙嫦娥破坏我的家庭一样。
孙嫦娥不像书中写的那些小三那样有很深的城府或是表面仁慈内心阴险,恰恰相反,她反而是少有城府的,我怪过她、也怪过爸爸,但我无力改变事实,而最令我觉得痛心而惘然的是,爸爸真的爱孙嫦娥,而不是妈妈……
我还能说什么呢?
事情已是定局。
我想,就算小妈没有上当,秦漠那么一个精明苛刻的人,也一定会通过其他方式把这两百万从我身上榨回去。
他是守信用的,从来都说话算话,答应给我的,他一定会给,所以他一分不少的给了我;但他又或许觉得我不该得到那么多,或许觉得我三年的价钱只值当年他为我偿还了爸爸欠下的债务,所以他又通过其他方式拿回去,不多不少,就二百万。
这就是他秦漠,这才是他,从来都是那么一丝不苟的恪守他的原则,从来都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回到家,我和小妈都没有再提这件事,我和安雅莉说了几句话,进了卧室,我拿出手机,找到秦漠的电话,几次想打过去,向他问个明白,然而,我终于没有鼓起勇气,删掉他的号码,将手机丢在了一旁。
我和他,真的是没有再联系的必要了。
……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我接到了一家影视公司打来的电话,我多少有些意外,因为简历是我在昨晚才用手机投的,而且,又是家大型影视公司,我并没抱多大希望。
告别了小妈和小莉,我奔向市区。
面试的地点是一个庄严肃穆的大厅,给我面试的是个中年女人,表情肃然,整个面试过程中,我表现的很紧张。
“回去等通知,三天之内没等到的话,就别等了。”
我带着面试官这句话出了面试厅,我当然也知道,通常这样的话表达的涵义就是:你另谋高就吧!
刚出了电梯,我的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号,我接起来,还没来得及问话,里面就传来刚刚那个严肃的中年女性声音:
“恭喜你,你明天可以来上班了。”
“哦,好,谢谢,谢谢,我会努力做好这份工作的。”
我几乎要跳了起来,生活真是美好啊,上帝刚为你关上一扇门,又为你打开一扇窗,我的世界,一下子就敞亮了。
毕竟是大型影视公司,他们拍过很多全国有名的电视剧和电影,而且,我也有更多的上镜机会,虽然不可能出演主角,但我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做好努力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首当其冲的打电话给苏典雅报喜。
“你丫的什么命,怎么什么好事都被你撞上……”
苏典雅先是愤世嫉俗的艳羡了一番,话锋一转,嘿嘿直笑:
“不如喜上加喜,干脆来个双喜临门,你摊上好事了,等我,马上过去。”
苏典雅果然是马上就到了,距离跟我通完电话还不到五分钟,然后,我才明白,原来所谓的“好事”就是相亲。
其实相亲才算是苏典雅的老本行,从前,一到周末,苏典雅总拉着我相亲,后来我还是顺口诌了句,已有男朋友了,才算是解脱苦海,现在我算是再次沉沦苦海了。
“从一段失恋中解脱出来的最有效方法,就是展开一段新恋情,况且,他是我表哥,人品我敢打满分,如果不是我跟他是亲戚,我绝对不会舍得让给你的。”
苏典雅几乎不给我插嘴的机会,拉着我就钻进了拦下的的士车。
大概十五分钟后,两人拉扯着走进那家咖啡厅,苏典雅指着坐在大厅中一处座位上的人:
“就是他。”
男子朝我们挥挥手,儒雅的笑笑,二人走过去。
“你们先聊,我有点事,出去一下呵。”
苏典雅笑嘻嘻的扔下我,临阵脱逃。
我站在原地,有些尴尬。
“呵呵,典雅就这样。”
男子宽厚的笑笑:
“安小姐,不介意的话,请坐吧。”
“哦,不介意。”
我坐下,局促不安。
我并不善于跟陌生人打交道,尤其这样的情况。
“我叫周冠森,典雅应该向你介绍过吧。”
“嗯,是啊,介绍过呢。”
我打量了他一眼,他戴着黑框眼镜,不算多帅,脸面方正,显得很忠厚。
“呵呵,我今年二十六岁,在一家中型企业工作,没有婚史,安小姐,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我们可以先处处,你说呢?”
他的声音很温和,说话的时候一直面带微笑,很有绅士风度。
我并不喜欢拐弯抹角,倒是喜欢有话直说,虽然有点尴尬,还是点了头。
我不可能一个人过一辈子,嫁人是迟早的事,面前这个男子或许就是那个命中注定的适合结婚的人也说不定,所以,先相处一下未尝不可。
“呵呵,我这个人就这样,说话有点耿直,安小姐,希望你别介意。”
我微笑,想说什么,此刻,却听到“咔”的一声清脆的金属声。
声音很小,但我竟听得格外清楚,不禁四处去找,头偏向左的那一瞬,我看到了秦漠。
他坐在靠窗的角落,手中的打火机窜着绿幽幽的火苗,他点了烟,眯着眼看向我,沉寂深邃的眼眸不流露一点情绪。
我的心不知因何沉重的颤了一下,我匆匆回过头看向周冠森,刚刚的话题,忘了续。
“你不舒服么?”
周冠森问,声音关切。
“有点闷。”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脸烫的厉害。
“这里空气流通不太好,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周冠森礼貌的征询。
“好。”
我起身朝外走,周冠森有意无意的回头朝秦漠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随后跟上。
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我心里惴惴不安,行色匆匆的走了出去。
……
“蓉蓉,我以前可真是有眼无珠,把你这情圣看走了眼,第一次见面就把我哥的魂儿都勾走了,刚刚他还打电话嘱咐我照顾好你呢。”
苏典雅在医院门口迎见我就开始喋喋不休。
我只有无奈的笑。
自从那天以后,周冠森对我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亲近,也不疏远,我的性格比较忠于自我,用苏典雅的话来说就是嫉恶如仇,通常第一眼就能区分出异类或同类,而对于周冠森,我却没有特别的感觉,觉得倒是可以再相处观察一下。
作为“答谢”,我请客吃了过桥米线,因为家里有事,苏典雅吃干抹净就拍屁股走了,正是傍晚时候,我觉得无聊,就在附近的河边闲逛。
“昨晚的事,对不起。”
我被突然闯进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回头去,湛远航就站在身后,眉头锁着,不知是哪里投来的影,零零散散的笼在他脸上。
夕阳迷了我的眼,我看他不清。
这些年,他总像影子般尾随着我,现在他就算真实的出现了,我面对他,仍觉得恍惚。
我仰着头,小脸被晚霞映红,两眼眯成一条线,我的目光,却是涣散的。
他苦笑:
“蓉蓉,为什么宁愿去相亲,也不肯回到我身边?”
“顾嫣然呢?她还好吗?”
昨晚,他醉了,所以会说些不切实际的话,但现在他是清醒的,所以我问的很现实。
他微微一怔:
“我和她两年前就分手了。”
“谁甩谁?”我笑,心中血淋淋的伤口处,像是被洒了把海盐。
“是她提的分手……”
当年,是顾嫣然飞扬跋扈的对我宣布,要把湛远航抢到手,她的确做到了,却在得手后又甩掉!
我笑的更加讽刺:
“那时顾嫣然投怀送抱,你就毫不犹豫的甩掉了我;然后她甩了你,你又想起了我……她在的时候,我算什么?湛远航,告诉我,你究竟把我当做了什么?”
“我未来的妻子!”
他凝眸直视我,浓黑的双眉蹙起,眉间的川纹很深很深。
如果这三年他没有改变的话,不,就算他真的改变了,也不可能演的这么逼真,他这个样子,说明他很郑重、很认真。
他湛远航,从来都是骄傲不羁、不可一世的,他从来都不屑撒谎,他认真对待的人,其实少之又少,但他为什么偏要对我这么认真……
我看着他,他精致的五官这么美,他的呼吸、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气息,三年来,从没像现在这么清晰过,这就是我梦里的湛远航,我曾深爱、也从没有放下过的远航……
现在他是清醒的,现在,对我说,他把我当做未来的妻子!
“一开始,我就认定了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追求你,不是为了玩玩,是想要一生一世。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你的父亲找我……那些事情把我逼上了绝境,我不得不对你说出那些话。”
“湛远航,请别再提了,够了……”
我试着打断他,可没有用,他说的激动:
“这些话,我在心里憋了三年,蓉蓉,当年是我不好,可是后来我后悔了,我恨我一时赌气、一时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