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淡淡说完,转身就走了。
阎芬芳一个人躺在阴暗的房间里,全身上下缠满绷带。
一天里,阎芬芳有近十六个小时在打点滴,药效的作用令她昏昏欲睡,眼前只有护士单一的身影进进出出,她不止一次的问过楚天擎的消息,护士像是保密般,冷冰冰的从不肯透露一个字。
一复一日,过了近两个月。
破裂的伤口慢慢愈合,疼痛开始减弱,这一天,阎芬芳吃过了午饭,像往常般坐在病床上打着消炎针。
“夫人,恢复的好些了吗?”
门口传来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阎芬芳抬起苍白的小脸,朝门口看了一眼,是楚天擎的司机马行杰,她出事后,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今天还是头一次有人来看她。
马行杰走过来,笑容可掬的站在病床前:
“夫人,老板特意吩咐我过来看您,要我向您问好。”
向她问好?
他或许觉得她一直很好,不然也不可能这么久不来看她一眼……
阎芬芳麻木的嘴角黯然动了动:
“他还好吗?”
“好,楚老板可好得很呐。”
马行杰笑呵呵的弓着身子:
“夫人,楚老板让我把这个给你看,还叮嘱我,务必请你签了字再回去。”
说着话,马行杰在包里取出一份合同,顾忌到阎芬芳打着点滴不方便,所以他将合同展开,平放在了阎芬芳身上。
“离婚协议书”
醒目的黑字如针般刺的阎芬芳两眼生疼,她凝了凝神,虚弱的身子恍惚颤了颤,艰难的吸了口气,她淡淡的看着正前方:“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见我?”
“额……”
马行杰扶了扶手里的公文包:
“夫人,楚老板说孩子没保住,你令他很失望,他不想见你。”
阎芬芳冰冷的心狠狠颤了颤,左手不由抚向自己干瘪的小腹。
现在,她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所以,他终于也不需要掩饰了,不需要用那些言巧语骗她了。
“老板已经签好了字,您只要在这几处签好字就好了。”
马行杰做事尽心尽力,殷勤的将合同翻到需要签字的地方,阎芬芳看过去,男方签字的地方已经整齐的签下“楚天擎”三个字,她认得那刚劲挺拔的字迹,是他亲笔。
阎芬芳在发呆,似乎生怕她不签似的,马行杰在包里拿出签字笔,递到她手边:
“夫人,我也是帮人做事,您就别为难我了,而且你就算不签也改变不了什么,这样固执下去的话,对你和你弟弟都不利。”
他是多么死心塌地的要离婚,所以竟然不惜将她弟弟也牵扯进来。
阎芬芳心底发凉,无神的眼里绽放出两道决然:
“带我去见他。”
这个女人的目光绝望而固执,仿佛一只全身起火的飞蛾,眼看着就要烧成灰烬,却不肯放弃,仍然拼命的朝她向往的方向飞行……
马行杰心虚的颤了颤:
“可是,老板说过不想见你……”
阎芬芳毅然看着他:
“放心,我一定会签字,但我也一定要见他!”
她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骼都受过伤,这两个月里,她忍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这些日子,她在挣扎的时候、煎熬的时候几乎都在想楚天擎出事前对她说过的话——
“芬芳,如果我们能在这场事故中存活下来,我希望这辈子能和你相守到老。”
现在她知道,原来他连这句话也是欺骗她的,他或许根本就知道他不会出事,所以想用这种煽情的话蛊惑她。
可她不想这样不明不白。
即便事情似乎已经很清楚,她还是要找楚天擎验证一下,哪怕事实会再一次的将她的心撕成碎片,都无所谓了,不然,她怎么能让自己彻底对那个男人死心……
“夫人,老板就在那边,他可能很不想见到你,你确定要过去么?”
身边传来马行杰儒雅的问询声。
阎芬芳没回话,颤抖的小手用力推开车门,拖着疼痛的身体一步步朝园里走进去。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她被关在那间幽暗的病房里,每一天都尝尽疼痛与煎熬、都仿佛浴火重生了一遍,不觉间,s市最令人难熬的夏季已经过去,现在早已入了秋。
初秋,好美的季节……
满园的彩叶草已经绚放,楚天擎和姿雅就坐在园最中心的亭子里,旖旎偎依的俊男靓女,在和煦的光影中宛如神仙眷侣一般。
从前的多少个日子里,阎芬芳也幻想过与楚天擎相依,就像现在他与姿雅一样,两个人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的坐在斜阳下,默默的看着夕阳一点点落下去,书上说,一对相爱的男女只要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这一生就会一直幸福下去。
除此之外,她还曾幻想过与他踏上婚姻的殿堂,还曾幻想过与他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可现在她才清楚,幻想就该是幻想,就该扼杀在梦里,而曾经的她偏偏那么天真、那么固执,以为不惜一切的去追就能幻想成真!
她从不是他的红颜知己,他更不是她的良人,这一切的事实,为什么非要经历这么多年、经历过这么多的生不如死才能看得清楚?
姿雅近半小时前就接到过马行杰的短信提醒,这时,敏感的望见缓缓走过来的阎芬芳,她故意抱着楚天擎的胳膊向他身上凑了凑:
“天擎,那个女人好扫兴,我们别在这里了。”
楚天擎不经意的朝左前方望去,入了眼的是个干瘦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病号服站在那里,就是那种在医院里随处可见的病人,可是,望见她这张过分憔悴的脸,还有她死灰般的眸子里那丝凄凉与绝望,他心底竟然莫名牵起一丝清晰的疼。
楚天擎凝了凝墨眸,目光缓缓在阎芬芳身上抽离:
“好,去哪?你说。”
清浅的声音蓄着淡淡的宠,这么磁性、这么好听……
却似锋利的刀尖般狠狠戳在阎芬芳脆弱不堪的心上,她僵在原地,心脏的某处仿佛被划开一道缺口,如毒的血液拼了命的向外涌。
“哼,我就说过你最听我的呢,天擎,我是这个世界上你最爱的女人,你要宠我、爱我、无论什么事都要顺着我。”
姿雅撅着小嘴瞥了阎芬芳 一眼,挽着楚天擎的胳膊和他一起站起来。
阎芬芳像只木偶似的定在原地,楚天擎从她面前走过去,笔挺如新的袖口划过她的手背,鼻端飘入他身上那种特有的檀木清香,好闻的犹如剧毒般锥心刺骨。
她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来找他,只因对他还抱了一线希望,只因即便看到离婚协议书上他的亲笔签字还是傻傻的以为他不是发自内心的……
原来,这又是她的自欺欺人。
从来都不是他不够残忍,只不过是她不肯面对现实罢了。
他对她的漠视和对姿雅的亲近已经清清楚楚的说明了一切!
阎芬芳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她看着楚天擎和姿雅相携走远的身影,仿佛是一台没有灵魂的摄影机,看着自己曾经最敏感的事物,死寂的心里却已经激不起一点情绪。
“夫人,老板的人你也见到了,现在可以签字了吧。”
马行杰瞧准时机走过来,看清阎芬芳过度憔悴的脸,握着离婚协议的手不自觉的僵了僵。
他们对这个弱女人或许太残忍了。
阎芬芳艰难的汲了口气,没有知觉的左手抓住那份协议书,右手紧攥住那支黑色钢笔,颤颤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尖锐的笔尖穿透纸张,刺进掌心的嫩肉里,殷红的血被乌黑的墨侵蚀,晕开一片指甲大的妖娆痕迹。
马行杰收起阎芬芳签好的离婚协议,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却不知因何高兴不起来:
“夫人,老板吩咐我把这笔钱交给你,他不希望你以后再在s市出现,这些足够你和阎晓东过好下半生了,拿去找个好点的地方安顿下来吧。”
说话间,马行杰递上那只一直提在手里的那个黑色皮箱。
阎芬芳淡淡的看着马行杰,枯萎的嘴角勾起一丝黯淡的笑:
“马先生,你们有钱人都觉得我阎芬芳穷,觉得穷人就没有骨气、没有尊严、就可以任你们肆无忌惮的糟蹋和玩/弄,请你帮我转告楚老板,他有钱不算什么,我阎芬芳迟早有一天会把这些他觉得可以令他高高在上的资本全部从他身边夺走,今天他楚天擎让我遭受过的,有一天我会让他加倍奉还。”
她的声音很平淡,马行杰却不知因何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压迫感,面对这个弱女人,他心里竟然莫名其妙的开始发慌。
恍惚的功夫,阎芬芳已经转身走远,马行杰左手拿着离婚协议书,右手提着钱箱,惊愕的怔在原地。
……
阎芬芳身上有几处重伤还没好,走路的时候腿弯还是会传来强烈的刺痛感,然而,她不打算再在医院里继续耗下去,回病房拿了自己的手包,坚持离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