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芬芳走到落地镜前,拉下屏风,过了好一会儿心情才平静下来。
纸袋里装的是条浅蓝色连衣裙,上面镂着精致的雪纹,拿在手里像是捧着绵绵的海沙,这些年阎芬芳省吃俭用,从不舍得买好衣服,但她看得出这条裙子应该价值不菲,况且这是楚天擎给她的第一件礼物,她更是视如珍宝。
楚天擎看着窗外,对面的百层大厦在夕阳下反射着庄重的深蓝色,而他眼前却仿佛浮现起阎芬芳羞的通红的脸。
他眼里的阎芬芳从来都是死皮赖脸、不知羞耻的,而刚刚他切切实实的看到了她的羞涩,他清楚那种羞涩是无法伪装出来的……
她是个坏女人,无耻而随便,这是楚天擎过去对阎芬芳的全部认知,然而,这些日子他越来越觉得她或许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坏。
身后响起轻细的脚步声,楚天擎回头,望见已经换上新装的阎芬芳微微失神,然后迅速敛起眼中那丝异样:
“跟我回家。我母亲等着见你。”
他母亲,她的婆婆……
阎芬芳瞬间明白,他送她这件新衣是因为她很快就要见自己婆婆了。
已经接到了下班时间,阎芬芳公司规定外出跑业务的人可以不回公司签退,所以她直接和楚天擎回了家。
“你从来都很擅长逢场作戏,当着我妈的面该说什么、做什么应该不需要我叮嘱。”
楚天擎的声音纵然压得很低,阎芬芳也听得出其中的庄严与肃穆,她当然清楚在婆婆面前该怎么表现,她笑笑:
“放心,不劳您操心。”
他大概很讨厌看她笑,嘴角轻微的勾了勾,然后皱起眉,转身按响了门铃。
“谁啊?”
屋内传出个中年女性声音,楚天擎俊冷的脸上少有的露出一丝笑意:
“妈,是我。”
“天擎。”
秦舒拉开门,望见站在楚天擎右手边的阎芬芳,嘴角不由绽开美满的笑意:
“芬芳,想妈了没有?”
“嗯。”
阎芬芳笑眯眯的点头,秦舒迎出门来拉住她右手:
“怎么看起来又瘦了?”
“没啊,天热了,穿的单的缘故吧。”
“哎呦,可不能穿太单啊,现在气候不稳定,时冷时热的,芬芳,你可得留心点,一旦感冒了可不好。”
“放心吧,妈,您也多注意。”
秦舒虽然出身豪门世家,性格却纯朴随和,阎芬芳与楚天擎结婚之前曾见过秦舒几次,令阎芬芳意外而欣慰的是,秦舒第一次见阎芬芳就相中了她,再加上阎芬芳诚心讨喜,哄的老太太对她越来越加喜欢。
阎芬芳和秦舒拉着手走进门去,楚天擎站在门外,看着两个身高相仿的身影,听着两个絮絮叨叨的声音,心头倏然就像涌起一股暖流,这种暖流充满心房,流经血脉、传遍全身,令他恍惚有种贪恋的感觉。
可是,这是注定不能长久的,他和这个叫阎芬芳的女人说到底不过是相互利用。
深皱了皱眉,楚天擎走进去,沉重的关上门。
“芬芳,在这边住的还顺心吗?要不我让天擎在市区买套房子。”
“不用,这边挺僻静的。”
秦舒和阎芬芳并排坐在双人沙发上,聊的尽是些家长里短。
楚天擎坐在她们对面,两个人说的投入,似乎他就是尊多余的雕塑,楚天擎觉得无聊,在口袋里拿出烟盒,正想取烟,秦舒犀利的目光迅速投过来:
“别抽,拿过来!”
楚天擎对秦舒言从不违逆,笑了笑,顺从的把烟盒递过去。
“抽烟对下一代不好,多大的人了连这点常识也没有?”
秦舒家教严厉,批评楚天擎时言辞剧烈:
“天擎,我告诉你,你从现在开始到芬芳生下孩子前一根烟也不准抽。”
楚天擎不加考虑:
“好。”
秦舒不依不饶:
“切,别想敷衍我,现在当着芬芳的面你给我发个誓。”
“妈……”
楚天擎眉心轻锁,虽然为难,但知道母亲心脏不好,不敢拒绝,目光不自主的就落在了阎芬芳脸上。
两眼似乎被什么晃了一下,阎芬芳定了定神才发现是楚天擎的目光,他在看她,眼神不再是往常的冷漠、疏远或是嗤讽,而是种默契的暗示……
他在用眼神向她求助!
阎芬芳连呼吸都变得紧张起来,用力汲一口气,轻手拉住秦舒的胳膊:
“妈,我觉得天擎也不是小孩子了,他说话算话,而且,而且,而且……”
她平时和秦舒说话时很放得开的,可这时不知怎么就乱了,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咚、咚”的跳,脸也烫的厉害。
“别而且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秦舒察言观色,以为阎芬芳和楚天擎感情很好,会心的笑了:
“芬芳,既然你给天擎求情,这件事我也不强求他。对了,你们结婚也有些日子了,肚子里有动静了么?”
阎芬芳的脸更烫了:
“应该差不多吧,前几天刚去过医院。”
秦舒不解:
“这种事也要去医院?”
阎芬芳知道说漏了嘴,忙补救:
“去做孕前检查,医生说……没问题。”
她天生不是说谎的材料,简短的几个字却说的满头大汗,秦舒以为她羞涩,没有多疑,笑道:
“年纪轻轻的健康男女哪里会有什么问题?芬芳,天擎,你俩可要多多努力啊,我等不及要抱大胖孙子呢,当然,孙女也好,都一样,都一样,呵呵呵呵。”
说着话,秦舒向往的笑起来。
秦舒盼孙子心切,阎芬芳第一次与她见面时就看出来了,而楚天擎又是个孝子,她想,他一定是为了满足母亲的心愿才会急于结婚,而她又是最容易答应嫁给他的女人,所以他就近将她拉了过来。
而另一方面,他又是讨厌她,觉得与她结婚是件丢脸的事,所以才会隐婚……
“哥,回来了。”
右前方倏然传来个清脆的女性声音,阎芬芳循声望去,楚若曦站在厨房门口处,苗条的身子像朵安静的水莲般溶在黯淡的光影里。
过了这么多年,每当看到楚若曦,阎芬芳还是心虚的厉害。
“恩。”
楚天擎淡淡应一声。
楚若曦无声的看向秦舒:
“妈,饭菜都准备好了,可以上了吗?”
“恩,上吧。”
秦舒站起来朝厨房走去,阎芬芳也想去帮忙,却被秦舒叫住:
“芬芳,你刚下班,坐着歇会儿。”
脚步声响,秦舒进了厨房,转瞬间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阎芬芳和楚天擎面对面坐着。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英俊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黝黑的眸子里也不见一丝情绪,阎芬芳被他看得心慌,不自然的笑笑,缓缓低下头去。
这瞬间,她没有看到楚天擎的嘴角也轻微的勾了起来,他也笑了笑。
他不想这样,他对她就该是冷漠的、无情的,可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女人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妖精,她的笑竟然轻易的就感染了他,令他不自主的跟随着笑起来……
“芬芳,尝尝这个,这可是小曦的拿手好菜。”
秦舒盛了一勺海参放进阎芬芳碗里。
阎芬芳推辞不下,处境又尴尬,只好默默的吃。
楚若曦做的菜的确很美味,阎芬芳没想到一个钢琴弹得那么好、毛笔字写的那么隽秀的小女人竟然也会下厨。
娇弱而不娇气,美丽而不张扬,这个小女人应该算得上是完美无瑕了吧。
“芬芳,吃饭别愣神,你得多吃些。要孩子的时期千万别怕长胖,营养充足宝宝才会健康,你说是不是呢?”
“是……妈,吃青菜对身体好,您多吃点。”
阎芬芳为秦舒夹了棵娃娃菜,小心的朝对面偷瞧了一眼,楚天擎和楚若曦始终那么安静,不说话,甚至吃饭时也不发出一点动静。
阎芬芳与这对兄妹都是大学同学,当年在a大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楚若曦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入a大的,刚入学时有人将她的照片发到了学校的选美论坛里,不到一周的时间她的投票就高过了曾经的校,而且之后一直高居榜首,再也没被挤掉过。随后的一年里,她在全国大学生钢琴比赛里获得冠军,同时又拿下全省毛笔字金冠,楚若曦在a大几乎是神一样的存在……
同样优秀的是她的哥哥楚天擎。
兄妹二人同属于冷漠内敛型,阎芬芳记得有一次学校操场周围围满了人,有照相的、有欢呼的,阎芬芳还以为是学校开运动会,后来过去一看才知道原来是楚天擎和楚若曦在操场里散步。
在那所人才辈出的重点大学里,阎芬芳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虾兵蟹将,她从没想过去招惹谁,可她还是惹上了楚若曦,就像当年惹上姚远一样,她完全是无心,更没想到会把彼此的人生轨迹完全打乱。
阎芬芳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不是因为她,楚若曦和姚远一定会走在一起,说不定现在已经结婚生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但当年她就像只没头苍蝇一般闯入了他们中间,硬生生的把他们拆散。
……
吃过了晚饭,四个人坐在客厅里,只有秦舒偶尔和阎芬芳聊几句,楚天擎、楚若曦兄妹俩总在沉默,阎芬芳感觉不舒服,推说工作累,早早就去睡了。
这片新小区远离公路,入住者又少,关了灯后房间里就显得格外寂静,阎芬芳躺下一小会儿就有了困意。
“咔!”
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动静,阎芬芳受惊,倏地坐起来:
“谁?”
“是我。”
楚天擎关上门,高大的身影在泛白的夜影里走到床边:
“今晚我们一起睡。”
阎芬芳有点懵,柔软的床垫明显的上下震动,楚天擎已经躺在了床上。
鼻端涌入他身上特有的檀木清香,阎芬芳恍然清醒过来,这一刻,她倏地意识到自己上半身什么都没有穿,而他那双璨若星辰的锐利眸子正在离她不足半米远的位置幽幽的盯着她看……
阎芬芳心里发慌,毛手毛脚的向枕边的衣服堆里一抓,也没看抓到了什么就牵过来挡在了胸前。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