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玄之听在耳朵里,一时竟觉得五味杂陈了。
他知道这个皇帝平素是有些放浪的,他也知道皇帝素来一派孩子气,因他天姿驽钝,平日里也是十分天真的。
但司马衷是君,羊玄之是臣,身份的天差地别早已经注定了羊玄之不能对皇帝表露出任何的评头论足来。他所能做的,便是对皇帝由身到心的十二分恭敬。
但这时,甚至是以后,他却要成为献容的丈夫,自己的女婿了——再看司马衷时,羊玄之便觉得有几分不满了。
不过,这时当着司马衷的面,羊玄之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平生第一次,对着司马衷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来。
心思转动间,司马衷已大喇喇地坐了下来,他目光一转,便重新看向了恭敬立着的献容。自然,也看清了献容身后那件十分华丽的皇后冕服。
空气中隐隐约约地飘荡着一股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
司马衷吸了吸鼻子,“阿容,你在煮什么东西吃吗?都烧糊了……”
献容望着满脸不解的司马衷,竟不知说些什么好了。她想了想,刚要张口说话,身后一个人已失声叫了起来:“陛下,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只修长的,莹白如玉的手指着献容的冕服,他将手在衣服上一抹,便已带了一些散发着幽光的蓝色粉末来。
他不过粗粗一瞧,便看出了端倪。忙用帕子将手拭净了,这才道:“这是磷粉?”
少年的声音有着某种特殊的情绪,这时,他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似是陷入了某种奇怪的情绪里,就连他说出来的话音里也如一汪神秘的水,透着某种不平静。
嵇绍陷入了回忆里。
那时,父亲刚刚被斩杀,他虽被父亲托付给了山叔父,但心里对父亲仍是亲近的。他好容易地抓住了一次机会,偷偷地从看守严密的山涛府中逃了出去——直逃到了嵇康的坟前。
那是一座新起的坟。
因碍着当局者的权势,便是如山涛这样的嵇康的至交好友,所能做的,也不过是为嵇康建一座籍籍无名的,甚至连碑也不敢立的小丘罢了。
那坟上的泥土是新盖的,嵇绍用自己柔嫩的双手足足地扒了三天三夜,才见到了那具身首分离的尸体。他小心地将父亲的头颅擦干净了,又放进了自己的怀里,这才拖着那具没有了脑袋的躯体一路前行,直至某个深夜,他才终于走进了埋葬嵇氏一族先辈的深山里。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
在幽幽的,蓝绿色诡异跳动着的火焰中,嵇绍一个人背负着那具尸体一路前行。那夜下着雨,但雨夜中,那团团燃烧着的鬼火,却永远地刻在了嵇绍的心里。
后来被山涛找回后,他便生了一场大病。自病好后,他便对那些鬼火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嵇绍了足足十年的时间,又查阅了大量的古籍,这才将那些鬼火的来历弄清楚了——那些鬼火,正是来自这些散发着幽幽光芒的磷粉。
几乎只是一瞬间,他已弄清了这院子里的来龙去脉,还不待司马衷与献容说话,他已疾步朝着阿月走去,伸手,狠狠地掐住了阿月的下巴,几乎要将她的脸掐得变形了。
“此物,你从何而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