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忆着:“那时,我不过是新来的,又因着这张脸和卑贱的身份,让她们十分忌惮,每每家主不在,我便会受尽各种折磨……”
她想到自己失掉的那个孩子,长期以来所经受的各种各样的折磨,每日里的担惊受怕和朝不保夕,缓缓地,一滴眼泪从她的眼中掉了下来。
“我那时最大的愿望,便是住进这绿绮楼来。这里是金谷园最华丽的所在,”她一一地将绿绮楼的东西指给献容看:“你瞧,这些东西,都是各位不世出的大匠师亲手雕琢而成的。便是你刚才饮用的水,也是每日半夜便有人专程从山里最香甜的那口山泉里挑出来的,为的,就是一早便能让绿绮楼的主人能够用上它们。”
献容惊讶地望着她。
她记忆的那个绿珠,分明不是这副模样,那时她刚从濮阳王府中逃出来,一身麻衣,面上还带着一种惊魂未定的小心翼翼。
或是上一次在孙秀府中的见面。她穿回了她本来的衣裳,瑟瑟地站在人群里,如一朵最娇弱的小白,被舞阳公主毫不留情地训斥着,被众人排斥着。
那时她的面上满是无助。
但这时,她的面上却有着某种压抑已久的癫狂和献容看不懂的情绪。
绿珠还在说着话。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唯有住进这绿绮楼来,才会不遭到那些人的算计,甚至,为了住进来,我偷偷地倒掉了避子的汤药……后来,我果然怀孕了,可是,因我的身份卑贱,上头又有大妇压着,仍不够资格住进去,直到我失掉了那个孩子。”
绿珠笑了起来,“阿容,你是天之娇女,又怎能懂得我这种身份卑贱之人的辛酸呢?那日在你叔父府中,我被众人嫌恶,尝尽这世间冷暖,早已受够了——便是住进这绿绮楼,能瞧这洛阳盛景,那又如何?一切,早已经回不去了。”
绿珠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惟愿这一切都从没有得到过。自己的容貌,琴技,还有家主的宠爱,甚至是那个孩子——”她又惨笑了一声,“阿容,你想要听听我的琴声吗?”
还不待献容回答,她已吩咐人将献容赠给她的焦尾琴奉上了。
“这琴,自你赠给我后,我还从未弹奏过。因为我总是想着,这东西既是你赠我的,自然也要由你来听这第一曲才是。”
她拉着献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双手按弦,或勾挑,或走音,手指快速地在琴弦上拨弄着。
那是一支旋律简单的不知名的小调。
绿珠轻轻地哼唱着什么,她声音极低,献容几乎听不清她到底才唱些什么,便费了好大的力气去听。
不多时,一曲终了。
当绿珠的手离开琴弦时,琴弦仍在颤着,发出微微的余音。
献容终于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绿珠原本微微勾着的嘴角不知何时已悄悄地垂下去了。
她竟然,早已满面泪水了!
“阿容,每日活在这些虚情假意里,我早已受够了。若我从未得到过,或许便不会如现在这般难受了……”绿珠伏在琴弦上,一边笑着,一边却又流着泪。
献容有心想要安慰她什么,可听了半晌,也不知绿珠究竟想要说些什么,更不知从何安慰,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绿珠姐姐,你,你别难过……”
“不,我不难过。阿容,”绿珠坐了起来,重新拉着献容到了窗台边,“阿容,这洛阳盛景,多美啊。便是瞧一瞧这些风景,我也会觉得快乐许多的。”
绿珠诡异地笑了起来。“更何况,我马上就要解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