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席远在她面前蹲下来,过了片刻,才伸出手,缓缓抚上了温采的头:“小采?”
温采身子重重一抖,可是依旧没有抬头,却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低噎。
她低噎的声音很奇怪,宋席远猛地察觉到什么,一把捏住她的手臂,随后,强行抬起了她的头。
她竟然咬着自己的手背在哭!而被她死死咬住的手背,此时已经是血肉模糊,她却仿佛毫无察觉,只是不停地往下掉眼泪。
“温采!”宋席远蓦地低吼了一声,强行扣住她的下颚,随后缓缓将她的手,从嘴里取了出来。
少了手的填堵,温采一下子就哭出声来。
宋席远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嚎啕大哭,像个小孩子,可是脸上,却又写满了苍凉与绝望。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也不知道过去的日子里,她经历过多少次这样子的痛哭,可是这一刻,他的心,似乎也生生地被堵住了。
抬手抚上温采的脸,一下又一下的抹去她眼角滑落的泪,却依旧阻止不了她的痛哭。
泪眼朦胧之中,温采也逐渐看清了面前的他,眼神忽然一变,两只手死死揪住了宋席远的衣领:“把我爸爸还给我!宋席远,把我爸爸还给我!为什么你要害我爸爸?我才认回爸爸一天,我才只跟他好好吃过一顿饭……为什么你要害我爸爸……”
宋席远伸手扶着她的手臂,静静看着面前近乎崩溃的她,却是静默无言。
是真的,忍到极致了,才会突然间这样爆发的吧?
公司、结婚、社会舆.论、以及温庭玉久久昏迷……各方面的压力,终究还是压垮了她。
她从来都不坚强,他三年前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知道。哪怕太多的时候她故作坚强,可内心里,依旧是一个充满惶恐的小女人。
从小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她内心的惶恐,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小女人,却在他们决裂分手的时候,那样平静,那样淡然地就离开了。
他无法查知她这三年在国外究竟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只知道,她病了。
那次在她的蓝牙耳机里听到的那个词——ptsd,以及从她包里发现的镇静剂,都清晰地向他展示着,她过得有多不好。
原本,一切都没什么。
当初她主动投怀送抱,一夜过后,他查到她的身份,却又顺理成章地陪她玩,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接近自己的目的。
可是他却看不到自己想看的。比起他想象中的那些,这个小女人,却似乎更热衷于为他打扫屋子,给他准备饭菜,和他在床笫间欢好,情不自禁地向他诉说,我爱你。
而他,却真的只是玩玩而已。
所以真相揭穿,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而她,远走天涯,却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连他碰一碰她,都成了她的应激反应。
他知道她要靠镇静剂来镇定自己的情绪,舒缓内心的焦躁,少了镇静剂的帮助,她心里的压力就会不断聚集,当终于聚集到一个顶峰时,就是崩溃。
而现在,她崩溃了。
“把爸爸还给我!”她固执地重复着这一句,痛哭之余,更兼痛恨,“宋席远,你不得好死!”
宋席远目光之中一片冷凝,却紧紧将她拥在怀中,将她的头扣在自己的肩上。
温采顺势,张口就咬了下去。
上次,她就咬过他这个位置,到现在还留着伤疤,而这一次,她更是不遗余力,狠狠地咬着,恨不能将面前这个人,一点点嚼碎了吃进肚子里,才能稍微抚慰自己心里的痛恨。
“席远?”门口蓦地响起了文欣的敲门声,“怎么回事?我怎么好像听见小采在哭?”
咬上他的肩头之后,温采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哭了,只是狠狠地,狠狠地咬着他。
宋席远四肢血液都是冰凉的,明明听见了门口文欣的声音,却想不起来该怎么回答。
“席远?我进来了?”文欣又敲了敲门。
宋席远终于缓缓回过神来:“妈……没事,我们闹着玩呢……”
文欣在门口舒了口气:“多大的人了,也没点分寸,闹着玩也该有个度,回头惊到囡囡,她非要过来,我看你们怎么办!底下客人还没走呢,别瞎闹了,赶紧下去!”
“知道了,妈,你先带囡囡睡吧。”宋席远拧了眉道。
文欣答应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去。
宋席远刚刚松了口气,肩头那原本近乎麻木的痛楚,忽然也一松,他转头一看,温采趴在他肩上,已经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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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客厅,几个人的牌局已经散了,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聊天,正等着宋席远下来,便要告辞离去。
等了许久,终于听见脚步声,等到宋席远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却是抱着昏迷的温采!
看着温采血肉模糊的手背,以及宋席远染血的肩头,客厅里几个人都吓了一跳,齐彻当场跳了起来:“我靠,你上去干什么了,这也太激烈了吧?”
宋席远没有多说,只是示意齐彻拿起自己的车钥匙:“开车,去医院。斯年,宁辉,你们先回去吧,今天是我招待不周了。”
话音刚落,人已经出了客厅,齐彻连忙拿上车钥匙,上前发动了车子,很快地开出了院子。
剩下宁辉、傅斯年、傅斯若三个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宁辉才从怔忪中开了口:“怎么办?”
傅斯年沉吟片刻,看了看妹妹:“若若,你先回去,我跟宁辉跟去医院看看。”
傅斯若冷哼一声,上了自己的车,很快发动车子离开了。宁辉也发动车子,扶傅斯年坐上去,一同赶往医院。
齐彻一面开着车,一面从后视镜里打量着温采的情形:“到底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这样了,闹自杀吗?”
宋席远将温采放在自己怀中躺着,脸色同样一片灰败:“不是你说过,靠镇静剂来舒缓情绪,只是一种逃避式的治疗方法吗?”
齐彻闻言,立刻惊道:“所以你停了她的镇静剂?我靠,我说你是不是太急了?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来吧,她一直靠镇静剂维持,你突然给她停了,不是要将她逼疯吗?”
“ptsd不就是要逼她面对以前经历过的痛苦,然后才能医治吗?让她那样一直逃避下去又有什么好处?”
“可是我提醒过你要慢慢来啊。”齐彻扶了扶额,“你以前耐性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突然现在忽然这么急躁了?”
宋席远沉默下来,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很快到了医院,他一路将温采抱进急诊室,看着医生为她包扎之后,才在齐彻的劝说下,也包扎了自己的伤口。
整整一夜,温采一直昏迷着,没有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