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越的眉慢慢地皱了起来,大风掀起她的衣摆,她站在萧瑟的秋风中,耳边听到的,是什么东西刷过空气时所发出的,最最尖锐刺耳的鸣响。
“连你,我都要失去了吗?”几乎是过了一个世界那么久,辛越才微勾唇角,缓声问道。
晏湛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可以说一个表情都吝于赐予,他转过身,白色的衣服像是天边飞过的一群群白鸽,遁入遥远,再也不见。
陪伴在辛越身边的,只有那一匹染血的黑马。
辛越转过头,撞见马儿乌黑如水的硕大眼睛,她突然地就笑了,眼底晶莹发亮:
“看吧,一下子就失去了三个,你可不要落井下石,跟着他们离开我啊。”
转眼,雪飘零,随着时间的一点点过去,有什么东西也渐渐在走向终结。
一直以来,荷兰军都没有再攻击中国,辛越在这大半年的时间内成立了训练有素的军队,朝廷从之前一次次的海上战败后开始重视海防,海上的武装部队力量增强了不少,再也不会像当初那般不堪一击了。
辛越任何东西都没有保留,把自己前世的军官经验全部教之于人,经过一次次的军事演习,她手下的这些军队们也急速成长起来,就算没有她在,他们也完全可以将战事胜任。
辛越其实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能活这么久?
她作为和楚之凌关系匪浅的人,为什么不仅还能活着,还能一如既往地做提督,不受干扰?
其实,是知道的吧,只是,害怕失望,所以谨慎地拒绝承认而已。
朝廷之中,官场之上,除了那个人,谁还会,谁还能,保住她性命呢?
尽管他将楚之凌杀皇帝的事情迁怒于她,尽管他这么久来从未和她有过联系,但身份这么敏感的她能一如既往地风生水起,全部都是因为他的保护吧。
但无论如何,他和她都知道,这个国家,这个朝廷,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当北方的铁蹄踏过一道道边关时,当战乱的狼烟弥漫在大雪纷飞的塞外时,当吹角连营的鼓声一声比一声响亮时,他们就知道,这个时代很快就要翻天覆地了。
这是历史的必然,辛越知道得很清楚,这个从内里腐烂的铭朝,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
但这是晏湛所要守护的国家,所以无论如何,就算到了最后的时刻,她也会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从最开始就是。
其实民族观念对辛越而言影响不大,她执着的是国外势力对中国的入侵,若是中国内部王朝更替,在她看来则完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铭朝之所以有特殊的含义,必然是因为晏湛在这里。
她有时候会很认真地思考自己和晏湛之间的感情,与爱情无关,却超过友情,甚至有点超越性别,超越年龄,是一种灵魂的彼此相系,仿佛血脉相融,因为举世之中,很难找到一个这么懂你的,又愿意懂你的人。
那一天,是戴历十一年的隆冬,雪在莽原腾舞,像是一层厚重的絮,从阴沉的天上噗通砸下,那么寒冷。
铭朝国无强将,就连对陆战毫无经验的水师们也被拉上战场,晏湛和辛越更是首当其冲。
一个个将军和战士在自己眼前倒下,辛越感觉自己的血一下子凝固了又一下子沸腾了,鲜|血在眼前来来去去,伴随着凄厉的不只是己方还是敌方奏响的更鼓声,整个世界陷入一片腥风血雨中,有些人浑身是血,踩在冰冷的雪地上,走着走着就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