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这个春天,来得比以往都要迟缓。
荒草连天,被冷冽的被风吹弯,落到人们的脚底,只余下一片吱呀的暗响。
天色,又是一如既往的阴沉,仿佛十余日前刚刚融化的大雪,还有继续要来的征兆。
这是铭朝戴历九年的春天。
街上一片混乱,大批骁骑营的队伍不停地来去,有锁链声从游街示众人们的脚上传来,叮当叮当作响,惊飞了南来的雁。
而去年的这个春天,差不多的这个时候,也是这样一番光景。
不同的是,当时的胜利者,是后来之人。
当时,皇帝诸虞传被逆贼刺死,新皇诸若登位,将谋逆先皇,罪不容诛的北询将军李达烈满门抄斩,那个时候,囚车从京城大牢开往刑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成了一片。年过九旬的前任礼部尚书在这荒芜得硌脚的草地上,跪了整整一天,到最后,一头碰在刑场的大鼓上,血溅三尺,当场毙命。临死前,他痛哭指责皇帝诸若之大逆不道,谋害兄长,嫁祸忠良,那天过后,京城顺天府又下了一场雪,纷纷扬扬,掩盖住了流血的尸骨。
但掩不住忠臣良将的愤怒。
于是,仁厚皇子诸衍得到首推,在一众大臣们的辅佐下,推翻了弑兄的诸若,成功坐上了皇位,一朝登顶,九五至尊。
才十五天,诸若就从云端跌落泥潭,死无葬身之地。
叛逆者及家属们,都上了枷,套了锁,在大街上接受百姓们唾弃的眼光。
而此时此刻,仿佛同样的场景在上演。
三皇子诸祁及其朋党在各路勤王的绞杀下,一朝覆灭,痛苦的哭号声恍若响彻整个天地,经久不绝。
皇帝诸衍一向体弱,不经意间便大权旁落,致使三皇子诸祁有机可乘,幸得京畿总督晏湛及时回朝,救驾于水深火热中,功不可没。
一月之后,晏府。
此时春意绵绵,芬芳的香气自园中传来,有蝴蝶在丛中飞舞,一眼望去,一时间不是哪处是蝶,哪处是。
天上行云深深,遮住了灼热的太阳,清风拂面,伴着香,凉爽而怡然。
老榕树下放着一张石桌,石桌一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澹青色衣服的女子,女子约莫十六岁的年纪,瓜子脸柳黛眉,她微微抬头,玉颈修长,肌肤如羊脂白玉,一双清澈的眼睛望向远处的浮云,细薄的阳光淡淡洒进她乌黑的瞳眸里,眼波迷离,像是飞泻玉般细碎不定。
在石桌上,放着一个黑色的包袱,和一把剑。
突然间,女子眉微动,察觉到什么一般,站了起来。
风拂罗树,女子发丝随风舞动,束住细瘦腰肢的深绿色衣带也蹁跹了起来,衣袂间仿佛带了香,淡淡的扑鼻。
女子转身,望向来人,清澈的眸子间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来了。”她轻轻张唇。
天上的云淡得几乎要看不见,青草随风齐齐倒向一旁,深深的碧色之间是一双带着金色纹路的黑色靴子。靴子的主人黑发墨眸,月白色的衣袍下摆随风微微扬起,几缕绽得正好的阳光穿过玉兰树叶洒落,不知何处飘落的白色瓣拂过他的面额,如云烟般回旋飞舞。
如画的眉目间藏着超越年龄的沉静睿智,男子面容淡淡地走过来,薄唇微抿,乌黑的眸子间倒影着少女清秀绝美的脸。
他站在那里,不说话,少女也一时没有开口。几缕风吹过,卷起地上几片叶子,呼啸而过。
“晏湛。”
辛越望着面前的男子,还是开了口。
“嗯?”晏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平静眉目辗转微凉,看起来有一丝冷意,“有什么事吗?”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