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巨石投入心湖,巨大而澎湃的波浪激得心口一阵一阵涩动。
泥塑木雕似的立了一会儿,这字迹她不能用认识来形容,简直就是无比熟悉。但越是这般斩钉截铁,她越百思不得其解——温钰……怎么会这般做?他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如此损人不利己之事,她完全找不到他行事的理由。
然而,念影忽然迸发道:“姑姑,可见是殿下听信‘女主代魏’的流言了!才会怕您牝鸡司晨,功高窃权,特地设计此局清除您的党羽啊!您是不得不留心了!”
情这东西是无形的,却也是最最熬人的。皇图霸业,千秋功名,情字与之一比,都显得格外的空,到底……最是无情帝王家……
难道他真的是信了流言,所以有意在登临帝位之前折断她的羽翼?
还是在报复她……报复她害死郑氏一族和汝阳公主,报复她故意透露消息给京城以此嫁祸呼延晏?
她神思陷入昏聩,自觉体力大减,紧促的眉宇和半眯是眼睛,都代表她真的疑心了。
沉默了半晌的管彤终于缓过弯来,冷冷瞥了念影一眼,恍然大悟笑道:“难怪……难怪!我竟是中了你的计!竟栽在了你手上……”
“我说殿下怎么会突然反常,北伐西征之际居然还会命我来平阳替呼延皇后祝祷,我该知道,他是最谨慎不过的,怎么因为一件小事,让我冒险出京呢!偏偏还一进平阳城就被你盯上……”
他抬眸怒视,猙目欲裂,“石媞祯!你养得一匹好狼!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他究竟存了什么心思么!你同殿下朝夕相伴,竟不知他性情?他高洁自爱,怎会真心对你下手啊?”
“我是不喜欢你,我想把你从他身边赶走,因为你一来,殿下就不信任我了。我想杀了你,毁了你的一切,因为我怕你牝鸡司晨,威胁殿下,可是我害你有得逞么?!”
他眸底血红,有难以言喻的撕裂的伤痛,“还不是因为他在保你!是因为他信你!而你呢?你就这样信了沈念影的鬼话了么!”
说着他不禁嗤嗤地笑,“王妃啊王妃,你聪明一世不能因为他姓沈就被蒙上了眼睛,沈望舒是君子,他是么!”
烛光映着他的脸,犹如一个催命的厉鬼,欲要一字一句揭开血淋淋的疤,“他龌龊至极,他不分伦理,他连自己的姑姑都敢……”
他一言未休,念影迅速拔下匕首,一刀刺穿了他的喉管,管彤满脸惊愕,嘴唇翕动,想说话,却欲辩无言,最后愤愤的咽了气。
媞祯似被念影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住了,她斜眸看向念影,似有嗔斥地意味:“沈念影!”
他人前从来都是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此时居然露出了如此市井凶蛮的一面。
他大为反常发抖,恶狠狠朝管彤的尸身呸了一口,“污言秽语!他……他死到临头,居然还狂放谬语,挑拨离间!他的话不能信……姑姑。您不要忘了,他当年是怎么欲置您于死地的,阴鸷竖子,他的话且能相信?”
他眉宇忽然温柔的平顺起来,扑通一声跪下,“三叔叔生前将我托付于姑姑和殿下,我深受殿下和姑姑的照拂,殿下对我自然是恩大于过的,我还有什么不满足,不若是生擒管彤,有理有据,我怎会做出如此判断?姑姑,我何有污蔑殿下的理由?”
媞祯抬起眼定定看着他,又看向管彤,其中大意她竟一瞬了解了。
是悲愤还是心寒,她倒分辨不出来,只是觉得手心手背都在流血,一出大戏,让她的血都要流尽了。
沉默中似乎挣扎好久,念影看着她冷凝地脸,哆嗦道:“姑姑,你难道真的不信我,也要信一个卑贱的下人么?要是三叔叔还在,他一定会明白,我是清白的!”
媞祯默默翕动了一下嘴唇,“我倒是希望,你三叔叔没有你这个至亲。”
念影怔怔抬头:“姑……”
她拍了拍他的肩,似是挣扎后的决断,“当年呼延瓒之死,乃是管彤受呼延皇后所命而为,四舍五入,他也算是呼延晏杀女仇人,所以管彤之死该怎么报给殿下,你心里有数。”
念影心里松了一口气儿,“报给殿下倒是容易,只是鸡鸣寺一事与殿下脱不了关系,那我……”
他一语未休,便被媞祯斩钉截铁地呵斥道:“你好自为之就好,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该为了你们沈家!”
她说罢,拂袖离开。
念影的心一下空落落的,筹谋了这么久,却还是因为手段低劣,被她一眼看透。没有任何公然的拆穿,没有任何严厉的惩处,仅仅是一句话,他第一次感觉害怕。
慢慢安慰自己,即便她有五分不信,至少也会有五分怀疑的吧,她心疑多思,即便是真心相待的人,也未必会得到百分之百的信任。
黯然片刻,静静地望着窗外突然乌沉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