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钰忽然转过头来,一双深渊似的眼睛,半点温度也无,“什么居心?我倒是想知道舅舅你这样咄咄逼人是何居心!你不要以为谁都不说,我就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一通话像连串的葫芦打在脸上,呼延晏垂手站在那里,半晌冷静不下来,全是茫然。徒有眼睛瞪得硕大,“清楚……我清楚什么?!”
温钰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直白白地盯着他,“那得问您自己了。”
呼延晏施施然立于窗下,一身靛紫色长袍,也掩盖不住他此时清白彷徨的神情,仿佛千斤的巨锤轰然一声砸在太阳穴上。
他攥紧拳头欲分辨个明白,可温钰像是预判了他的预判一般,果断的拂袖让他住口,“好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只有一句话奉劝舅舅——”
他深吸一口气,声调平缓,“即便是为了呼延氏,您自己也得惜德,不然百年的基业,也会因为不小心而丧失您手。”
聊家常似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原来这才是真实他,看真谦卑有礼,实则是一个为了维护外人而怀疑自己至亲的铁石心肠之人,倒也不愧是高祖皇帝的儿子,维护挚爱来一股脑地不给呼延氏留情,这就是他的好外甥……
难不成这样一切他都是知道,所以自己为何前来,他亦了然于心。竟是自己自以为是,觉得可以改变,他们刘氏血脉相传的痴情
一时间……心塞、气愤,堵塞毛孔,呼延晏竟除了冷笑之外,毫无言语地僵持住。
一门之隔,寒风凌冽,对峙如水火。屋内帐暖生香,都儿斜望着窗外,颇有些思虑,“这难怪了,怎么殿下反倒很生真定公的气呢?”
是啊。为什么呢?
媞祯懒洋洋从塌上挪下来,挪到镜前梳理头发,淡淡的回想。
也不过是来洛阳之前,她同温钰多说了一句:只是舅父对她成见至深,此番迁徙洛阳,怕是惹疑心猜忌了,何况洛阳还是石舫之地。
既如此,那么泄露游氏二子被擒的消息该是谁,自然不是一心筹谋一切的她,而是此时此刻对她疑心深重、渴望除之而后快的呼延晏,势必会借此发挥,自导自演自放消息,嫁祸与她,以达离间她与温钰的关系。
加之今日兴师问罪的状态,可大有转扣罪名的嫌疑。真是应了那句话:谁做的,谁出头,谁着急表白。
唯有她冷静自持,事不关己高高挂。
事情发展成这样,轻鄙之意早已情不自禁从心底悄然滋长,她反唇冷笑:“既然他说过我爱吹枕头风,今儿我就给他吹场大的。要怪只怪他沉不住气,急吼吼地兴师问罪,自是始作俑者,首当其冲。”
都儿依旧担忧,“是这样不错,可是……殿下真的会全信?”
媞祯直白道:“信,或是不信,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昔日邓贵嫔之死还历历在目,他不得不后怕、不得不设防,所以即便他知道是我,呼延晏也只能是唯一的替罪羔羊。”
“何况我了解他,”她轻轻吹茶叶沫子,“他不可能让我去顶罪,他……绝对不会……”
都儿盈然一笑,抚着腮边安心道:“殿下待姑娘还是真心的,只要心是真的,以后姑娘就没什么好怕的。”
“是么?但是,真心和害怕……又有什么关系?”
她皱着眉,声音也显得单寒:“汉宣帝刘洵对许平君是真心,光武帝刘秀对阴丽华也是真心,就连高祖皇帝对邓贵嫔也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死、不会被贬妻为妾,也并不代表她们的命运可以自己掌控。”
“以色事他人不长久,靠着他人的爱滋养也会枯萎,权利由谁提供,下位者也只能屈服,只有把权利与获得权利智慧抓在自己手里,才能够真正的保护自己长命百岁。”
都儿却有些不解,“可是……这样多辛苦,明明您可以坐享其成。”
媞祯却摇头,“自己求的,跟别人赐的,一字之差,便是天壤之别。何况是我自己有野心,又渴望达到权利的巅峰,这有不是辛苦,我很享受。”
“只是在此之前……”她轻轻扣起妆台上的书信,“我得有命享受。”
“去把这张密道图交给淮安,该布置好的布置好,以后一定会有大用。”
又轻轻撇了一眼,“另一封信……给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