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徐步进来,芙柔缎裙裾拖在地上,盈盈地扫过无声。
“从前我一直觉得,如今石家的儿女都不似从前有血性、有野心,如今看也是未必全否。想要什么并去争取,这并不可耻,哪怕身为蜉蝣,也要有配得感。”
她这般说,毓嬛的心境骤然一紧,眉不自觉蹙了起来,“大姐姐?”
连石慎亦是震惊,“小妹?”
媞祯大是不踌躇,“只不过,各为其政,我也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妹妹而放水。”
不知怎地,面对媞祯的坦然,毓嬛仿佛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上,愈加有些惴惴。
“你……你……”
她挽一挽臂上的真珠臂纱,近乎漫不经心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从古至今的道理,我有什么理解不了的。”
“只是……”
她轻叹,目光渐渐落定在毓嬛身上。
“人生道阻且长,未必件件都如你所预期一样,皇帝虽年少,心思也不简单,很多事你都得做好心理准备。”
她如此欲言又止,毓嬛自然被她说的疑心上来。皱了皱眉毛,道:“什么准备?”
却猛听见外面一串脚步声到了门上,曹休在门外回禀:“天要下红雨,这宫里头来旨意到咱家了。”
石父心里咯噔一下,“这么郑重其事的?”
他抿头从塌上起来,却见媞祯和毓嬛都出奇的镇定,都仿佛知道了一般。
移步到前厅,竟是皇帝身边的李广亲自来了,见媞祯也在,拱手长揖下去,“奴才恭请王妃淑安。”又向石父打拱,“给承恩公请安。”
便往上首一站,宏声道:“陛下有旨,请众人接旨。”
一屋子人都跪了下来,毓嬛亦笑容微动伏在青砖上,一字一字听李广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石氏之女毓嬛,秀毓名门,祥钟世德,噙躬淑慎,秉德温恭,特册以贵嫔之位,入住昭阳殿!钦此。”
听到最后“贵嫔”两个字,毓嬛脸色骤然大变,脑子一阵晕眩,险些栽倒。
不可置信的问,“公公的旨意是否颁错了,陛下……只是册我为贵嫔么?”
李广笑了笑,“白纸黑字自是错不了的,您好福气,快接旨吧。”
“是……”她似乎极艰难的呼吸,摊开手接旨意,“臣妾谢主隆恩……”
莫名一颗心更加空落了,几乎要冷到深处去。
脸色铁青,如暴雨骤来,几乎一待李广走,便迅速转过头向媞祯质问:“宫中的消息你早就知道,所以你故意来取笑我?取笑我不配么?!”
媞祯依旧声气平平,“我为什么要取笑你,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么?他是皇帝,又不是普普通通的男人,哪儿有那么容易被你牵着鼻子走。只有你能算计他,他不能算计你?”
“有其父必有其子,想想当初他父皇折腾我和你姐夫的次数还少么?”
喘了口气,继续感慨,“你以为只有你失落?连他的原配妻子游氏也照样封了贵嫔,用意就是告诫你们,想要皇后的宝座就得拼了命得扶住他的皇位,不然且不是你们得逞太容易了,就不会尽心帮他了。”
毓嬛久久不语,胸口气息激荡,起伏不定。只余微微发紫的嘴唇出卖她此刻心的恨意,“刘禧……他……”
怒不可遏,掀起裙摆就要冲出去,却被媞祯身边的文绣给拦了下来。
媞祯道:“游氏被贬妻为妾尚且坐得住,你又有什么好冲动。听我一句劝,不要进宫跟陛下争执,这样只会暴露你沉不住气,削弱他对你的期待值。”
毓嬛显然不以为然,紧紧握紧了拳头,便头都不回的就走了。
然而那种愤懑,也只持续到她冲进甘泉宫为止,到底理性还是战胜了感性,让外面太监告诉刘禧她来谢过恩,便走了。
摇摇曳曳的身影,不觉被那高台上的人尽收眼底。
“你去颁旨的时候,她什么表情?”
李广如实道:“石贵嫔自然不敢相信,但并没有大吵大闹。真要论谁不喜形于色,游贵嫔自是风度绝佳。”
刘禧淡淡的嗯了一声,“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游氏是尽心,老师也很尽心,可是少不留意,也会养出一个霍光来。你说是不是?”
他的眼色敏锐,与前些日子在游存勖面前所展现的稚子形象完全不同,性格之大变,顿时让李广发怵不已。
于是忙应个是,乖觉的低下了头。